學達書庫 > 倪匡 > 玫瑰紅 | 上頁 下頁


  火車繼續進行著,楊致遠對於他剛才所看到的,一字不提,兩個小時,又很快的過去,火車已經到了上海,他們一起出了月台,乙羽濬子笑著向楊致遠招手,楊致遠也笑著向她招手,他們分手了!

  楊致遠跳上了一輛出租汽車,才一上車,就從自己的西裝口袋中,掏出那三枚鯉魚形銅鈕,和一小圈只有小拇指粗細的薄紙來。

  從車窗中望出去,還可以看到乙羽濬子婀娜的身形,和她那件鮮紅的玫瑰紅上衣,楊致遠不禁倒在車座上「哈哈」地笑了起來,心中暗道:「美麗而又狡獪的姑娘,只怕你沒想到你右口袋中的東西,已然到了我的手中了吧!」

  原來楊致遠在和乙羽濬子一齊走出車站的時候,施展空空妙手,又將濬子偷去的東西,取了回來!

  汽車風馳電掣地經過市區,楊致遠並不打量久別了的街道,他翻來覆去地端詳著那三枚鯉魚的銅鈕,得到的唯一印象,是那三枚銅鈕,可能是一種特別配製的鎖的鑰匙。

  而那一小張薄紙,展開來之後,只不過一寸寬,五寸長,卻是空白的,甚麼痕跡也沒有。

  當然,如果紙上會有甚麼痕跡的話,那倒反而是奇蹟了。

  楊致遠對著這一張薄紙,不禁躊躇起來,隱形墨水的配方,共有二十七種,那紙又是這樣的薄,不等試三五次,只怕就已經破爛了。

  若是紙上真蘊藏著甚麼重大秘密的話,要知道這個秘密,只有再找到乙羽濬子,但是人海茫茫,又上哪兒去找?

  接下來的幾天,楊致遠忙於親友間的應酬,同時,直到第五天,他才得到了休息的機會。楊致遠的家庭環境本來就不錯,他的臥室,仍然是那麼地幽靜,處在這個大城市著名的住宅區中最幽靜的一角,窗外便是兩株法國梧桐。

  楊致遠一人在窗前站了一會,回想起學生時代在這裏渡過的日子,又想著戰爭時出死入生,鈎心鬥角的生活。突然間,他心靈上感到出奇的疲倦,伸了一個懶腰,躺在床上,思潮起伏,好久好久,才朦朧睡去。

  然而,就在他將睡未睡,進入了半睡眠狀態的時候,突然聽得窗子上傳來「咯」地一聲。

  他猛地睜開眼來,只見有一條黑影,在地板上一閃,向窗旁隱了開去……

  ▼三、夤夜作賊的美人兒

  楊致遠將往事想到這裏,不由得長長的嘆一口氣,那一晚,可以說是他一生中真正幸福的開始,也可以說是他一生痛苦的開始。

  沒有這一晚,他不會有十餘年來的顛沛流離,也不會在今晚對雅麗絲·陳那樣地驚訝,他拉起毯子,想蒙住頭,快一點睡去,不再沉湎在往事中,但是,當他剛將頭蒙住的時候,突然聽得窗子「咯」地一聲。

  楊致遠苦笑了一下,心中暗暗自言自語:「是真的老了?還是太多地沉湎在想像之中,以至耳花了?」

  可是,他剛自言自語時,窗欄上又是「咯」地一聲。這一次,楊致遠聽得清清楚楚,絶不是耳花!他輕輕地提下毯子,慢慢地轉過頭去,只見窗外一條黑影,輕輕地向旁閃去。

  身形是那麼的苗條,就是最美麗的芭蕾舞演員,也不會有那麼美麗的身材。

  「濬子!」他脫口叫出來,可是黑影卻不見了。

  一霎那間,楊致遠不禁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和十七年前,一模一樣!

  是真?是幻?

  他使勁地擰了擰頭,眼前的人影已然不見了,室內佈置是現代化的,窗外也沒有法國梧桐,而只是綠色的路燈,自己並不是在上海,當然也不是十七年之前。

  然則,剛才的一切,全是幻象?

  楊致遠靜靜地等了好一會,才站起來,推開了窗子,才一推開窗子,他就發現窗欄上一柄三寸來長的小刀,釘著一封信。

  信封是玫瑰紅色的,出奇的艷麗。楊致遠探頭四望,除了偶而的一輛汽車之外,四周圍靜到了極點。一切都是幻象,難道如今抓在手中的玫瑰紅信封,也是幻象,楊致遠的心情既激動又興奮,難道是十餘年來,自己天涯海角的尋覓,已然有了信息?

  扭亮了燈,從玫瑰紅的信封中抽出玫瑰紅的信箋,信箋上的字很工整:「楊致遠先生:這封信,我們特為之送到你的家中,是甚麼用意,想來你一定明白,我們告訴你四個字!莫管閒事。」

  下面連記號也沒有,當然更沒有署名,那「莫管閒事」四個字,特別地大,也特別地刺目,因為是用紅墨水寫的。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四個字的下面,還滴了幾滴紅墨水,像是楊致遠一多管閒事,他的鮮血就會迸濺一樣!

  楊致遠苦笑了一下。

  這不是閒事!如果只是一個有著龐大組織的賊黨,在向黃富山這樣的商人下手,撇開公民的觀念不談,他還可以將這種事當做閒事。當做昨晚上根本沒有發生過和大漢毆鬥,黃富山室中,也根本沒有傳出過女人的尖叫聲一樣。

  可是,那玫瑰紅的晚禮服,玫瑰紅的信封和信紙,那水靈靈的眼睛,那略嫌尖削的下頦,這一切,正是他十七年來,魂牽夢縈,不能忘懷的事,怎麼能叫著閒事?

  「送信來的朋友!」他又踱到了窗前,低聲自語:「這不是閒事,看來咱們之間的衝突,是再也難免的了,你們的手段雖然高強,可是卻也嚇不倒我!」

  他呆呆地站在窗前,又回想起十七年前那晚上的事情來……

  那晚,當他猛地睜開眼來,那條黑影一閃即逝的一剎那,他已然認出了那條黑影,身形苗條,動作輕盈,是一個女子!

  窗外有一條自來水管,楊致遠自己也曾上下攀緣過多次,他知道那夤夜來訪的不速之客,一定還停留在那條水管上。

  是鼠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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