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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心中在想:這個日本少女,可能精神有點不正常,她向我講的,關於她哥哥和那個棋手之間的事,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芳子一面說,一面後退,我注意她在後退之際,視線還不斷射向車子的倒後鏡,一面看,一面現出安慰的神情來,顯然是第一次突然之間令她吃驚的東西,未曾再在鏡子中出現。

  我一肚子沒好氣,等到她轉過身去之後,才又上了車,一面駕車,一面不禁留意倒後鏡,鏡中未有甚麼怪異。

  我心中在想,鏡子誠然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東西。關於鏡子的想像,可以有幾千百種,有的想像到人進入了鏡子,再也出不來,堪稱怪異絶倫,而妖精在有的鏡子之前,也會現了原形。

  有關鏡子的普通問題,已是相當高深的物理學,例如:一面能使照鏡人看到自己全身的鏡子,最低的長度應該是多少?又例如為甚麼鏡子中出現的反影,左右和實物相反,但是上下卻又不變,等等。

  想來想去,白素的手勢,究竟表示甚麼呢?

  我駕車回到家門,推門進去,白素還沒有回來,我寫的字條,還留在原來的地方,我一直向前走去,氣憤得把一張椅子,重重地踢在地上,走上樓梯,陡地想起,在書房另外有一具電話,有電話錄音裝置。平時很少使用。白素莫名其妙去了那麼久,會想到用那具電話。

  我衝進書房,拉開抽屜,按下電話錄音設備上的一個掣鈕,不到五分鐘,我已聽到了白素的聲音,忍不住在自己頭上狠狠打了一下。

  白素的話令我呆了半晌。留話一共有兩段,每一段都只有幾句話,顯然她打電話的時候,相當匆忙。

  白素的第一段話是:「我在機場,和張強在一起,立刻就要上機,到東京去。」

  白素和張強到東京去幹甚麼?真叫人摸不著頭腦,白素隨便走得開,張強在醫院裏有許多病人,他一走開,誰來照顧他的病人?像芳子,老遠趕來,就因為張強不在,連想見她的哥哥都見不到。醫生是需要對病人負責,張強的這種行為,未免大不負責。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十分好,看來很有道理。

  白素的第二段留話,在錄音機上,有著國際直撥電話的電腦控制機件的「克拉」聲,那是她從日本打來的,也很簡單:「我和張強已經到了日本,我們在追查一件相當怪異的事,你有興趣,可以來,我住在京王酒店,一九三〇。」

  兩段留話,都沒有提及她向我作的手勢是甚麼意思。我立時取起了電話。在還沒有撥號碼之前,我想了一想,我是上日本,還是不去呢?

  白素說她和張強在「追查一件怪異的事」,這本來應該是我的「專利」,我想等他們的追查略有結果,我再出馬,這比較好些。

  可是在撥了號碼之後,我主意又改變:還是快點去吧。免得在這裏,心癢難熬,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幹甚麼。

  電話撥通,向酒店的接線生說了房號,沒有人聽,過了片刻,接線生的聲音來了:「對不起,客人不在房裏。」

  我道:「這是直撥的長途電話,請你代我做兩件事情。第一件,留言給一九三〇號房間的住客,我會到日本來。第二件,請替我查一查,一個叫張強的住客,是住在第幾號房。」

  接線生答應著,等了片刻,這位聲音本來聽來很甜的接線生,忽然之間,聲音變得十分驚訝:「張強先生,是他?」

  我感到意外:「是的,和一九三〇號的白素一起的。」

  接線生在不由自主喘著氣:「張強先生,那位張強先生,他──墜樓──自殺了。」

  我陡地一呆,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張強怎麼會跑到日本去自殺!可是當我再問一遍的時候,接線生的聲音還是很異樣,但是聽來已經清楚得多。

  張強的確墜樓死了。

  詳細的情形,我當然想追問,可是接線生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是不住地道:「真可怕呀,從十九樓一直墜下來,很多人都去看,可是我不敢看。」

  我道:「請你說仔細一點,大酒店的窗子都是密封的,他怎麼會墜樓?」

  接線生的語調有點誇張:「他打碎了窗子上的玻璃才跳下來的喲!」

  我再想問,接線生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我放下了電話,一時之間真是不知道該想甚麼好。

  我先想到梁若水。這位美麗得有點離塵味道的女醫生,聽到了她親密的男朋友這樣離奇死亡的訊息,會有甚麼反應?

  我又想到白素,我相信白素的能力,可是如果張強關在房間中,打破了窗子,從窗口跳下去,只怕白素也沒有甚麼辦法。

  反而我最後想到的是,張強為甚麼要自殺?

  我又拿起電話來,想把這個不幸的消息,通知梁若水,但是只撥了幾個號碼,就放了下來。

  沒有人願意把這種不幸的消息帶給人,讓她慢一點知道吧。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呢?答案倒是再簡單不過了:到東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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