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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耶里當時不明白那警員這樣說是甚麼意思,但是我一聽得耶里轉述,我立時可以明白那是甚麼意思。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這實在太匪夷所思、太怪誕了。

  耶里望著我,神態很悲哀,他道:「根據以後發生的許多事,你大抵已經可以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毫無目的地擺著手:「不,我不明白。我只是知道了一種現象:雲子有兩個,職業殺手鐵輪可能也有兩個。我就曾看到過我自己,有兩個。健一──我不知在他身上發生了甚麼事,但──可能也有兩個。」

  耶里靜靜地望著我,對我的話,沒有反應。

  我繼續道:「看來,每一個人,都有兩個!」

  耶里又道:「不是看來,而是實際上,每一個人,都有兩個。」

  我瞪大了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接下去才好。耶里看來也不準備和我進一步討論下去,只是示意我別再打擾他,他要繼續說下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

  耶里當時尖聲叫了起來:「兩個板垣先生?」

  那警員急促喘著氣:「是的,我們一直不知道板垣先生還有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他是被他的雙生兄弟殺死,或者,他殺死了他的雙生兄弟,因為他們兩個,根本一模一樣,所以誰也分不清他們誰是誰,他們兩個人──」

  警員還在向下說著,耶里忙道:「等一等,等一等,究竟你在說甚麼?」

  警員道:「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剛好我輪值巡邏。板垣先生的住所,離小學不遠。我才轉過小學的圍牆,就聽到了爭執聲從板垣先生的家中傳出來。」

  警員望了耶里一眼,耶里也不由自主,退後一步,離得墳墓遠一點,並且示意警員繼續說下去。警員繼續道:「我當時覺得很奇怪,因為板垣先生獨住,全鎮都知道,鎮上的人尊敬他,知道他從事研究工作,沒有甚麼人比他學問更好,也沒有他那麼多的書!」

  警員還想說下去,耶里已大喝一聲:「別揀不相干的事來說!」

  警員苦笑了一下,他顯然並不是想說這些不相干的話,只不過在他的下意識中,他不想將他目擊的古怪事情講出來而已。

  在被耶里大喝了一聲之後,警員停了片刻,才又道:「我聽到有爭執聲傳來,立時就走了過去,來到了板垣先生的住所之前。一來到他住所之前。裏面傳出來的爭吵聲更清楚了,一聽就可以知道是兩個男人在爭吵。但是奇怪的是──奇怪的是──」

  警員說到這裏,又向耶里望了一眼,才道:「在我感覺上,兩個在吵架的人,聲音一樣,只不過一個急躁、暴怒、有力,聽來十分兇惡,另外一個,則軟弱無力,聽來充滿悲哀。」

  警員來到了板垣住所門口,爭吵聲自板垣的住所中傳出來。

  警員聽得極其清楚,他的記憶力也不壞,事後可以將兩個人爭吵時所說的話,源源本本追述出來。雖然當時只有他一個人,他的話,沒有甚麼人可以佐證。但是這位警員決沒有理由編造出這一番話來。

  所以,當後來,兇案發生之後,這個警員的報告,也被上級接納,將之歸入檔案。

  警員聽到的爭吵聲如下:

  粗暴的聲音,不斷吼叫著,在吼叫中,帶有一種可怕的咆哮:「你太沒有用了,為甚麼就這樣離開?要不是你這樣不中用,又何必在這個小鎮上沒沒無聞?」

  軟弱的聲音,無可奈何地:「我必須這樣,我只能這樣,請你不要逼我!」

  粗暴的聲音,繼續吼叫著,先是一連串的粗話,然後是責難:「放屁!你完全可以提出你的願望,你要甚麼就有甚麼,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你可以有一切,可以成為世界上最有名望、最有權力、最富有的人!你可以成為擁有一切的人!」

  軟弱的聲音:「那又怎麼樣?」

  粗暴的聲音:「那又怎麼樣!你這白癡、飯桶,豬牛都比你知道應該怎麼樣,你不該放棄,不該溜回來!」

  軟弱的聲音:「就算我擁有世界上的一切,可是有一樣最主要的,我還是沒有!」

  粗暴的聲音,一連串的冷笑:「我知道,你所謂得不到的東西是快樂!既然人人都得不到快樂,為甚麼你連可以得到的東西都放棄?」

  軟弱的聲音:「沒有快樂,其餘一切會有甚麼用?請你別再說下去了!」

  粗暴的聲音:「我要說!一定要說!」

  警員聽到這裏,又聽到了一些碰撞的聲音,像是有人推跌了甚麼人。警員覺得自己應該採取一些行動,所以他用力拍著門,大聲叫:「板垣先生!板垣先生!」可是,拍門卻沒有反應,在裏面爭吵的兩個人,似乎並沒有聽到震天價響的拍門聲。反倒是住宿在小學的一位教員,聞聲披衣出來。這時,自裏面傳出來的,已經不是爭吵聲,而是聽來相當劇烈的打架聲了!

  警員在教師出來之後,兩人作了一個手勢,一起用力去撞門,當他們撞開了門,衝進去之際,他們兩個人都呆住了!

  他們看到了兩個板垣光義,正在扭打,其中的一個,已經扼住了另一個的咽喉,而被扼住咽喉的另一個,手在地板上摸索著,抓住了一柄鋒利的刀。

  警員和教師一起驚叫起來,就在他們的驚叫聲中,被扼住了頸的那個,已經抓起了刀,一刀刺進了在他身上的那個的左脅。

  那一刀剌得極深,直沒到刀柄。被刺中的那個發出一下可怕的吼叫聲,十指收緊,警員和教師又聽到了被扼住頸的那個,頸中發出一下可怕的聲響,顯然是連氣管都被扼斷了!

  警員和教師才一進來,一切都已經發生,事情如此突然,而且如此恐怖,警員和教師兩人都嚇呆了。等到他們定過神來,企圖去分開那兩個已死的人時,發現他們糾纏得如此之甚,簡直分不開。

  兩個人全死了,其中一個,肯定是板垣光義,另一個是甚麼人,卻身份不明。

  為了弄清另一個人的身份,當地警方真是傷透了腦筋。兩個人看來一模一樣,甚至指紋的記錄,也絶無差別。警方無法解釋這件事,只好將另外一個人,當作是板垣光義的從未露過面的雙生兄弟來處理。雖然人人都知道,板垣光義並沒有雙生兄弟,但是除此之外,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板垣光義並沒有親人,只有一個遠房的堂姪,在東京經商,當地警方,輾轉找到了這個光義的唯一親人板垣一郎,但是一郎卻推託說商務太忙,無法到鄉下來主持喪禮,所以並沒有來。

  我聽到這裏,「啊」地一聲:「原來板垣一郎是光義的堂姪!」

  耶里道:「是的,不過關係很疏遠。」

  我苦笑了一下:「不論關係多麼疏遠,兩者之間,已經拉上了關係,一環和另一環可以扣起來了!」

  耶里也苦笑著:「我和這個在東京經商的板垣一郎,本來完全沒有關係,但也因此而發生了聯繫!」

  我想了一想:「是的,由於你和板垣一郎有了聯繫,本來,我和你更是一點關係也扯不上的,也連帶有了聯繫。」

  耶里喃喃地道:「是的,一環緊扣一環,本來是全然沒有聯繫的人和物,被這些環節串在一起,發生了連鎖關係。」

  我點頭,同意耶里的說法。

  我問道:「因為一郎是光義的姪子,所以才去東京找他?」

  耶里道:「不是,當時我根本沒有在意,也根本不準備去找他。我沒有回印度,因為無法忍受失敗。得不到那女子的愛,我寧願流落在日本。」

  我皺了皺眉,那女子的愛,對耶里來說,一定極其重要,我在日本遇到他時,他在日本的生活,顯然不是很好。

  耶里繼續道:「我在日本住了好幾年,有一天,忽然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段尋人啟事,奇怪的是,被找的人是我,而要找我的人,並沒有署名。」

  我有點不明白,望著耶里。

  耶里吞了一口口水,講出了當時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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