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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由於一直只是和張老頭在交談,是以我的注意力,並不在那頭老黑貓的身子,直到此際,我才向那頭老黑貓望了過去。

  真的,一點也不假,我在那頭老黑貓的雙眼之中,看到了一股極其深切的悲哀。

  貓的眼睛之中,本來是不會有這種神色的,但是我已經知道,這頭貓,其實並不是貓,貓的生命早已結束了,代替貓的生命的,是來自外太空的一種不可知的生命,這種不可知的生命,頂替了貓的軀殼在生活著。

  如今,這種不可知的生命,亟圖擺脫貓的軀殼,可是卻在所不能。

  牠自然自始至終,聽得懂我們的談話,也一定聽到了我剛才對張老頭所說的話,牠自然也知道,牠沒有希望擺脫貓的軀殼,牠只能繼續在地球上做貓,而無法回到牠原來的地方去。

  雖然這頭老黑貓是如此之可惡,給了我那麼多的困擾,而且,牠來到地球的目的是侵略,可是這時,當我看到牠雙眼之中那種可哀的神色之際,我也不禁有點同情牠,我望著牠:「真對不起,我想,我們不能給你以任何幫助!」

  那頭老黑貓的背,緩緩地弓了起來,但是牠隨即恢復了常態,發出一陣咕咕聲來。

  張老頭在這時,抬起頭來,他和那頭老黑貓的感情,一定十分之深切,因為這時,在他臉上所顯露出來的那種悲哀的神情,較老貓眼中悲哀的神色尤甚。

  他抬起頭來之後,又呆呆地坐了片刻,在這時,我們誰也不說話。

  然後,張老頭才站了起來,道:「對不起,打擾了你們,我也該走了!」

  我們既然沒有力量可以幫助那頭老貓,自然也沒有理由再留著張老頭了,我只好勉強地笑了一下,道:「真對不起,真的。」

  張老頭痛苦地搖著頭:「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只要求你們一件事!」

  我和白素異口同聲地道:「只管說,只要我們能力所及,一定答應你。」

  張老頭現出了一絲苦笑:「那太容易了,我的要求是:請你們將剛才所聽到的一切,只當是一個荒誕的故事,千萬別放在心上,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你可以放心,我們決不對任何人說。」

  張老頭道:「那就真的謝謝你們了!」

  在那一剎那間,我的心中,又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我感到張老頭和那頭貓之間的關係,絶不像是一個人和一頭貓之間的關係。

  從他們這時的情形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超越了人和貓的界限的。

  那使我聯想起許多中外的童話和神話,類如一雙愛侶,其中的一個,忽然因為魔法而變成了異物,另一個痛苦欲絶,要使他復原。

  很多傳說和神話中,有類似的故事,西洋童話中的「青蛙王子」和「白鵝公主」,更是誰都知道的。

  中國傳說中這一類的故事也很多,在中國的小說之中,最悽惋動人、怪誕離奇的,要算是還珠樓主的一部小說,在那部小說之中,一雙愛侶的女方,竟變成了一隻可怖的大蜘蛛,而附在男方的胸前。

  張老頭抱著貓,向門口走去,由於我的腦中,忽然有了這種念頭,是以我竟呆立著,並沒有送他。只讓白素一個人,送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到了門口,張老頭才又道:「我想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我苦笑著,無話可說,白素道:「張老先生,除了這個辦法,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張老頭搖著頭:「沒有了,我需要大量的電力,這種電力,只有一個大發電站才能供應,除了向你們請求之外,別無他法。」

  我也走到了門口:「可是事實上,那是做不到的事情。」

  張老頭點著頭道:「我明白!」

  他低下了頭,又呆立了一會,向外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白素突然叫了起來,道:「請你等一等,我想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我、張老頭,連那頭老貓在內,一起都望著白素,現出驚愕的神色來。

  我也自以為是一個有辦法的人,當張老頭提出他的要求之後,我也想過了不少辦法,可是要一個龐大的工業組合停工七天,讓張老頭可以在這七天之中,使用這個工業組合發電部門的全部電力,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白素卻說她有辦法,她有甚麼辦法?

  當我們全向她望去的時候,白素卻沒有說出她的辦法來,她只是道:「讓我去試一試,或許可以成功,當然,成功的希望相當微,而且可能須要相當的時日。」

  聽白素的說法,好像事情又有了希望,張老頭緊張得口唇在發著抖:「那不要緊,時間是不成問題的,我們可以等。」

  白素道:「那就好了,希望你給我一個聯絡的地址,一有了成功的可能,我好和你聯絡。」

  張老頭猶豫著,並沒有立即回答,白素又道:「你怕甚麼?我們已經知道了一切,而且,我們決計不會來騷擾你的。」

  張老頭又猶豫了半分鐘之久,才道:「好的。」

  接著,他便說出了一個地址,那果然是郊外的一處所在,我曾聽他和那頭老貓說過,他們要搬到郊外去的。

  我仍然不知道白素有甚麼辦法,但是有一點,我卻不得不提醒白素,我道:「張先生,現在你不會因為騷擾鄰居而搬家了吧?」

  張老頭苦笑著,道:「我想不會了,雖然我仍然因為工作而不斷發出聲響來,但是我現在住的地方很好,五十呎之內沒有別的屋子。」

  我點頭道:「很好,如果你又要搬家時,請通知我們一聲。」

  張老頭嘆了一聲,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張先生,有一次你搬家,留下了一副血淋淋的貓的內臟,那是怎麼一回事?」

  張老頭苦笑著:「我們一直在研究貓的身體結構,經常解剖貓,想尋出究竟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使貓的腦電波活動分離,但一直沒有結果,那一次,是我不小心留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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