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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一個活的機械人

  羅開的的確確,除了那淺紫色的緞子之外,還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可是在剎那之間,他的忍受能力,卻到達了極限!

  他沒有看到甚麼,但是他卻嗅到了甚麼:他嗅到了極淡的香味,「靈魂花瓣」的香味!那個嬌小的女人,他暗地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叫她花靈的那個女人!這種香味,現在從箱子中透出來,這意味著甚麼?

  羅開真的無法再面對這箱子,他立時轉過身去。雖然在一秒鐘之內,他已經控制著自己,令自己的身體看來堅強如昔,不再發抖。但是剛才他那種情景,寶娥自然一下就注意到了!

  寶娥立時問:「怎麼了?」

  羅開的聲音極其苦澀:「我猜──我們唯一可以追蹤的線索斷了,和你一樣,我認為她是值得追蹤的線索,而且有把握在這線索上得到很多!寶娥,揭開那緞子來,我不想看,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那麼美麗,那麼委婉的人,那麼──」

  羅開講到後來,語言已禁不住有點哽咽。

  寶娥的聲音自他的身後傳來,聽來相當冷峻:「鷹,我想不到你竟然這樣軟弱!」

  羅開有點無助地回答:「我是為我自己感到難過!」

  寶娥的聲音仍然那麼冷和鎮定:「你料中了,把醜惡的屍體,用那麼美麗的方法包裝起來,不知是誰的主意?」

  羅開沒有轉過頭去,他聽到緞子被抖開來的悉索聲,知道寶娥已經看到了屍體。當他一嗅到了「靈魂花瓣」那種特有的香味之際,他已經知道,那少女──花靈出事了,在這箱子中的,一定是她的屍體!所以,寶娥的話,反倒沒有引起他更大的震驚,他只是又低嘆了一聲,他平時絶不是軟心腸的人,但這時,他真的傷感,他感到他自己的命運,和花靈是一樣的,在一個神秘組織的控制之下,他也隨時可以變成一隻精美箱子之中的屍體!

  寶娥的聲音又響起:「你肯定不要再看一看她?她看起來像是活著一樣,甚至比醉酒的人臉色更好!」

  羅開仍沒有轉過身來:「致死的原因是──」

  寶娥回答:「我相信是一種劇毒,咦──」

  她突然發出了一下聽來充滿了訝異的低呼聲,接著,她又道:「鷹,不論你多麼傷感,你都要來看看,這是甚麼意思?」

  羅開緩緩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寶娥一定有了極不尋常的發現。

  本來,他是不想看到花靈的屍體的,但是世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不能自己作主,羅開不想看花靈的屍體,可是這時候,他還是非看不可!

  他慢慢轉過身,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嬌小美麗的女體,蜷伏在那隻箱子之中,箱子用深紫色的緞子做著襯裏,那女體的頭低垂著,寶娥正撥開了女體的頭髮,在察看她耳朵後面。

  羅開走了過去,看到在花靈的耳朵後面,有一個大約七公分長的割痕,那一定是極鋒利的手術刀割出來的,而且,在死亡之後才割切的──這是法醫學上的基本常識,而羅開的法醫知識是教授級的。

  寶娥用手指按著割口,然後,拈住了割口附近的皮膚,向上捏了一捏,竟然有一片手掌大小的皮膚,應手而起。寶娥抬頭向羅開望了一眼,神情疑惑,低聲道:「看,耳朵後面的頭骨上,有一個凹槽。」

  羅開也看到了,耳後的頭骨上,的確有一個凹槽,大小約莫是一公分立方。

  羅開走過去,將可以揭起的皮膚,緩緩向上揭,又發現從那個凹槽開始,頭骨上有好幾條細小的刻紋,直通向腦部,在刻紋的盡頭處,已經接近腦部的頭骨上,有幾個極細小的小孔。羅開鬆開手,讓被揭起的皮膚,仍然覆蓋下去,然後,他挺直了身子。

  羅開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把這女體當作還有生命一樣,輕柔地托著她的下頦,把她的頭,緩緩地抬起來,是第一次看到那個被他在心中叫做花靈的女郎的臉。正如寶娥所說,她的臉色沒有變,使她看起來像是在沉睡一樣,尖削而佻皮的下頦,使得她的臉,看起來像是一首清新的小詩。

  她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給人以還在顫動的錯覺。羅開看了一會,才又緩慢地令她的頭部,儘量自然的垂下來。

  然後,他直立著,維持著一個哀悼死者應有的姿勢,低聲道:「花靈,我不知道,真的,連想也沒有想到過,你是一個活的機械人!」

  寶娥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你在說甚麼?」

  羅開並不望向她,只是緩緩地合上了箱子的蓋子:「其實,你也早已明白了,不過你心裏害怕,所以不敢承認!」

  寶娥急忙道:「不,不,我不明白!」

  她一面說,一面還不斷地搖著手,這種神態,和她的那個世界第一間諜的身分,實在不是十分相襯,由此可知她心中的驚駭程度。

  羅開冷冷地望著她,寶娥終於嘆了一聲:「好,我明白,我只是不知道這種設想,已經變成了事實!」

  羅開總是在自言自語:「設想提出來──已經有三年了,當然早應該變事實了!」他講到這裏,伸手在寶娥的右手食指上,輕輕彈了一下,寶娥像是有毒蛇在咬嚙她的手指一樣,陡然把手縮到身後。

  羅開道:「比較起來,你取走了一節指骨,裝上一個信號發射器,只不過是幼稚園的玩意兒。她──」羅開指著箱子:「她頭骨上的那個凹槽,裝的是信號接收器,有極小的電極,通向她的腦部,接收到的信號,就可以刺激她的腦部活動──」

  羅開講到這,又停了一停,才問:「這種設想,是告托夫教授提出來的,是不是?是那篇設想的論文,題目叫甚麼?不是叫『活的機械人』?」

  寶娥點了點頭:「是,活的機械人,他說,用機械來製造一個機械人,構造再精密,也無法和自然的人體相比,最好的機械人是利用人體的結構。人的一切活動,全由腦部活動的信號指揮的,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信號輸入一個人的腦部,使這個人變成活的機械人,一切的活動,全都照著輸入的信號辦事?」寶娥深深吸著氣:「但是,這種設想,立時遭到了反駁,因為人腦的結構太複雜了,如何去輸入信號,是最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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