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烈火女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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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想了沒有多久,就決定照我的辦法行事──我的辦法是,行事必然光明正大,公開進行。就算對方只是一個小孩子,也必然當他是成年人一樣,明打明地和他商量。白素用我的行事方法進行,本來很不錯,但是她犯了一個錯誤。 當時,她用十分誠摯的語調說道:「這兩頭銀猿,一定曾被……神仙在頭部留下了甚麼,那留下的東西,可能對牠們有害,可能對……我們很重要,我要把牠們帶到醫院去,好好檢查。」 紅綾雙眼圓睜:「怎樣檢查?」 白素想了一想:「當然先照X光──那是一種設備,一照就可以看到骨頭,或許,會把牠的頭部再揭開來,看個究竟。」 白素這時所謂「在牠們腦中留下了的東西」云云,只不過是想說服紅綾而講的,絶沒有甚麼具體的概念,而以後事情的發展,居然大是相類,那是她在事前完全想不到的。 紅綾大搖其頭:「不必了,牠們好好的,沒有甚麼必要去照……那甚麼光,更不能把牠們的頭打破。」 良辰美景聽紅綾說得有趣,她們本就愛笑,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把牠們的頭打破,是用外科手術把頭骨揭開,沒有危險的。」 紅綾一聽,更是大為不滿:「你們喜歡怎麼弄你們自己的頭,只管去弄。」 白素這時,漸漸焦躁起來,她感到這兩頭銀猿的關係十分重大──在那山頂,外星人、陳大小姐和銀猿,曾一起生活過。多發掘一分銀猿的秘密,就等於多明白一分陳大小姐過去行為的秘密。 所以她皺著眉:「你看她們多有知識,你就甚麼也不懂。聽媽的話──」 她的話還沒有講完,紅綾已大叫了起來。 我聽得良辰美景說到這裏,也不禁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白素犯了一個錯誤,這個錯誤,一般來說,只有很無知的人才會犯。白素聰明絶頂,應該知道不能這樣說的──為人父母者,千萬要注意的是,不能當著自己兒女和外人的面,說人家的兒女如何如何好,自己的兒女如何如何不是,這是最傷自己兒女自尊心的行為。 白素豈有不明白這道理之理?實在是她精神上的壓力太重了,所以才會脫口這樣說,紅綾一叫,她就知道自己不對了。 她想立時改正,可是已經遲了。紅綾一面叫,一面直跳了起來,身在半空,就指著良辰美景,神情十分古怪,也不知她是怒是喜,可是確然有著笑容。她身在半空,向後翻了出去。 那兩頭銀猿和紅綾之間的動作,配合之佳,不亞於良辰美景,也同時向後翻了出去。紅綾在翻出去的時候,不但指良辰美景,也指白素,一下子就翻出了十來公尺。白素自知自己要追,萬萬追不上,所以她急叫:「良辰美景。」 她叫的意思,再明白沒有,是要藉良辰美景的絶頂輕功,先把紅綾攔住了再說。 良辰美景的反應,算是快到了極處,一掠而起,向前直撲了出去。 可是兩條紅影甫起,兩道銀影,就對著她們,激射迎了過來。只見那兩頭銀猿,在月色之下,張牙舞爪,竟迎面直撲了過來,攻向良辰美景。 牠們的來勢雖快,可是看得十分清楚,牠們的指上,有著銀光閃閃的利爪,長達兩三公分。 良辰美景一見這個情形,她們赤手空拳,自然不敢硬拚,立時一個扭身,打橫竄了開去,兩頭銀猿也立時再度後翻,倏來倏去,快疾無倫。 等到白素趕到良辰美景身邊時,紅綾和兩頭銀猿,早已看不見了。 白素沉聲問:「紅綾臨走時,所做的手勢,算是甚麼意思?她為甚麼要笑?」 良辰美景苦笑,一時也答不上來。 關於這個問題,後來溫寶裕的意見,最是中肯。 溫寶裕說:「孩子聽自己的父母這樣說,必然起反感,第一個反應就是:『你既然說別的孩子好,那你就把別的孩子當兒女好了。』──紅綾先後指了她們,就是這個意思。」 我道:「說得有理,可是她為甚麼要笑呢?」 溫寶裕道:「這就比較複雜,普通的孩子這樣想,只不過是想一下而已,事實上,他的父母也不能把別的孩子當兒女,就算能,自己也不能割斷和父母的關係。所以接下來的神情,必然是生氣,不可能笑。」 我點頭,鼓勵他說下去,因為我同意他的意見。 溫寶裕大是高興:「可是紅綾不同,甚麼叫父母,甚麼叫兒女,只怕她在很長一個時期內,都並不明白。她感到自己做女兒的蜜月好奇期已過,母親越來越多要她做她不願做的事,成為她的一副重擔,而她是想隨時放棄女兒這個身分的,只是想不出辦法而已。忽然有良辰美景做她的替死鬼,她如何不高興?所以才忍不住現出歡容來。」 我同意溫寶裕的說法,後來轉述了給白素聽,白素真有怒意:「這小鬼,竟然用了『替死鬼』這樣的說法,太可惡了。」 嚇得我連忙替溫寶裕打圓場:「當然那只是順口說的,不是說你真的會逼死──」 說到這裏,我感到很尷尬,發現自己正在越描越黑。所以也只好住口不言了。 當晚,在火堆之旁,白素默然不語,良辰美景也無話可說。過了好一會,她們才道:「都是我們不好,明天一早我們就離開吧。」 白素搖頭:「不能太遷就她,她不能一輩子當野人。」。 良辰美景更不敢說甚麼。其時,三人都想,第二天就會沒事了。可是第二天,紅綾和那兩頭銀猿並沒有出現。其他和紅綾玩成一團的猿猴,也蹤影不見。 一整天不見紅綾,白素已急得團團亂轉,當天色黑下來時,她駕了直升機出去,不斷地在低空兜圈子,可是到天亮回來,她一言不發,顯然沒有結果。 良辰美景只見她匆匆吃了點東西,就去找十二天官,良辰美景跟在她的身後。 白素和十二天官,說的是「布努」苗語,良辰美景能說德、法、英語,可是不通苗語,所以聽不懂他們在說甚麼,只知道白素在問,十二天官在答,討論的問題很是嚴重,因為人人越來越是神色緊張。 良辰美景以為白素和十二天官商量完了,一定會把談話的內容告訴她們。 可是大出她們的意料之外,白素沒有說,她們忍不住問,白素的回答竟然是:「沒有甚麼,我只是問了他們一些問題。」 白素的這種回答,簡直令良辰美景傷心欲絶──直到她們向我講起的時候,兀自眼淚汪汪。可是當時,觀察精細如此的白素,居然未曾覺察,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之後,逕自走了開去。 我聽到這裏,也不禁大是訝異。因為若不是白素心亂如麻,根本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便斷然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固然,表面看來,紅綾不見了,白素的心很亂。但我知道不是如此,因為紅綾自小在苗疆長大,又有銀猿為伴,不會有甚麼危險;那情形,和少女在大城市離家出走,大不相同。離開了藍家峒,對紅綾來說,和回家一樣,白素縱使關心則亂,也不會那樣子。 一定另有事情,令白素失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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