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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野鬼上身的蕩漾餘波

  以往,每當一件事情結束之後,我都會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再曲折離奇不可思議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了。

  可是這次,在知道了整個人類的歷史,竟是一齣荒誕奇情的「電影」,而全人類都在努力演出,一直演到照劇本寫好的結局為止時,心中總抹不去那份濃重的不快。

  記得有人說過: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個寫好了的劇本,只不過不知道下一場會有甚麼變化而已,如今看來,這種說法,並不全面。不但是每一個人,而是整個人類都在一個寫好了的劇本之中。

  連日來,心中總有些放不下、牽掛、忐忑不安之感,我努力想把這種不安歸到是由於陶格臨終時的那番話所帶來的。

  可是從開始起,我就知道,我是在自己騙自己。

  那麼,令我不安的原因是甚麼呢?

  是牽掛著在藍家峒的白素和紅綾,這兩個人是我最親的親人,我自然應該牽掛她們。而且,白素和紅綾,母女之間,又出現了如此難以調和的矛盾,白素又聲言,她會採取一些行動,而又不讓我知道。

  這已是令我擔心的最大理由了。

  但是,我知道,並不是為了白素和紅綾。

  我知道是為了甚麼,可是一開始我不願承認。我不斷告訴自己:那是自己太敏感了,第六感也靠不住,就算真有甚麼怪異的事發生,也不關我的事,等等。

  可是壓在我心頭的陰影,卻越來越擴大,大到了我不能再自欺了。

  使我不安的原因是甚麼呢?說出來,各位或者會不相信,認為我是小題大作。

  使我連日來不安,竭力避免去想而又時時想起,甚至一閉上眼,就會有具體形象出現的是陳安安那個陰險奸詐之極的神情。

  我從苗疆回來之後,在陶格的口中,知道「另有一個記憶組進入了陳安安的腦部」。人的記憶組,就是鬼魂,也就是說,有一個鬼魂,進入了陳安安的腦部──陳安安被鬼魂上了身。

  被鬼魂上身之後的陳安安,在外觀看來,自然是百分之百的陳安安,就算是她的身體,切成一百萬片,放在六千倍的電子顯微鏡下去檢查、她仍然還是陳安安。

  但是,她已根本不是陳安安了──這一點,絶不是實用科學可以證明的。而我確切相信:一個小女孩,絶不能運用她面部的肌肉使之現出如此一個陰險奸詐、令人一見就不寒而慄的神情。

  我不是沒有見過奸詐凶險的人,相反地,見過許多,再大奸大惡的人我都見過,可是那個出現在小女孩臉上的神情,卻給我極深刻的印象,不但難以忘記,而且使我不安。

  那個神情,具有極大的震撼力,其可怕的程度,很難在其他人臉上找到比較。那屬於地獄的、魔鬼的邪惡之極的力量,我實在難以用文字來作確切的說明──那能令我當時戰慄,事後不安,其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我曾把溫寶裕找來,問他當時的情形。溫寶裕一貫地嘻嘻哈哈,可是他看到我神色凝重,一副大禍將臨的神態,他也不禁駭然:「有甚麼不對?」

  我想著:「該如何開始問呢?」

  想了一會,我才道:「在我來之前多久,那個鬼上了陳安安的身?」

  溫寶裕略想了一想:「兩小時左右。」

  我吸了一口氣:「當時的情形──有甚麼特別值得注意之處?」

  溫寶裕且不回答,望了我片刻,才道:「別追究這件事了,好不好?這件事已經結束了,那小女孩回到了父母的身邊,皆大歡喜了。」

  我厲聲道:「別自欺欺人了,你我都知道你送回去的不是陳安安。」

  溫寶裕強辯:「我從學校帶走的,也不是陳安安。」我用力一揮手:「那時,你並不知道她是唐娜,現在你知道她是誰嗎?」

  溫寶裕駭然:「是誰?你有了甚麼線索?」

  我甚麼線索也沒有,也不願意把我心中的不安說出來,我道:「想想那兩小時中發生的一切,那才是重要的線索。」

  溫寶裕哭喪著臉:「不管是誰,請別趕走那個鬼。不見得再有鬼肯從做小女孩開始──做小女孩是一件極無趣的事。」

  我有點惱怒:「現在又不是你的責任了,你怕甚麼?」

  溫寶裕急得幾乎哭了出來:「要是陳安安再變成植物人,我媽會逼我娶她為妻,那是我老媽答應過人家的。你說是不是關我的事?」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也很同情他的處境,心想難怪這小子拉在籃裏就是菜,不管是甚麼鬼,肯上陳安安的身,他都歡迎之至。

  我想了片刻:「我很想知道那是甚麼鬼,或者說,當那個鬼是人的時候,那是甚麼人。」

  溫寶裕道:「你不是問過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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