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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但是他儘管不想死,還是可以為了陳長青,而不顧一切。

  自我初識他起,我就知道在他的血液中,奔馳著這樣的一股激情,這種激情,絶不現代,但是卻可愛得叫人心疼──這也是我和他一見如故的主要原因。

  當下,我趁他的敘述略作停頓之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正色道:「小寶,為朋友犧牲自己,不是說不可以,但必須有個原則。」

  溫寶裕的眼神,在剎那之間,變得激動無比──他自然是因為我竟然知道了他的心意而激動。

  他道:「請你告訴我,是甚麼原則,我正為此,而矛盾不堪。」

  我道:「好,你聽著,那原則就是,朋友的痛苦,在死之上,你才值得去替他死。若是你犧牲了生命,他得的只是一般好處,那就不合原則。」

  溫寶裕皺著眉,我又道:「就算是一命換一命,也要看情形而論。陳長青當年,替我去涉險,他堅持的理由是,他只是單獨一人,在世上無牽無掛,而我有極愛我的妻子,還有下落不明的女兒,所以他認為,他替我去,比較適合。」

  溫寶裕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我的「原則」。

  我又道:「好了,那麼,請問陳長青的處境,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情形?比死還痛苦,可以使他解脫這種痛苦?」

  溫寶裕的回答,很令人意外,他道:「陳長青他不肯說,我說就算死,只要值得,我也肯,又被人拒絶。」

  我吸了一口氣:「在這樣的情形下,你想幫他,也無從著手。」

  溫寶裕笑了起來,反掉過頭來安慰我:「你放心,生死大事,非同兒戲,如不弄清楚,自然不會輕易從事,而且,我看陳長青也決不肯告訴我他現在的處境,我作了幾個設想,可以研究一下。」

  紅綾聽到這裏,才道:「小寶,你真了不起。」

  溫寶裕在紅綾的眼中,像是忽然長大了許多,他聳了聳肩:「自家人,說這種話做甚麼──請讓我繼續說下去,可好?」

  我和紅綾齊聲道:「當然好。」

  小寶把那柄小劍,放入盒中,笑道:「我們不要盡顧說話,讓劍上的精靈逃走了──當下,我對陳長青表示,若真正需要,我可以不惜一死。可是,陳長青卻雞蛋中挑起骨頭來了。」

  陳長青雞蛋裏挑骨頭的話,一聽就知他是故意如此的,目的是要拒絶溫寶裕的幫助。

  他冷笑道:「你沒有一口答應,考慮了之後,才表示願意,太勉強了,我敬謝不敏,你也大可不必再心中戚戚,沒有人會要你的命。」

  溫寶裕也故作生氣:「我的命,愛給誰就給誰,誰也要不去!」

  陳長青道:「那你留著慢慢過就好。」

  溫寶裕拍著自己的脖子,一副梁山好漢把腦袋賣給識貨的姿態:「若是朋友有難,也不妨快些過──現在情形究竟如何?」

  陳長青這次並沒有上當,立時「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少費神,不會告訴你的!」

  溫寶裕冷然道:「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你的生命形式,已不是以人的形式存在了!」

  陳長青沒有回音,溫寶裕心中一陣刺痛,但他仍然勉強打了一個「哈哈」:「給我說中,你默認了?」

  陳長青仍然沒有反應。

  溫寶裕又道:「你肉身已然不在?還是可以隨意元神出遊,你已經是一個記憶組,還是──甚至是精靈?是不是即使你已成為鬼魂,你仍然還要遭受苦難?」

  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問到了最後一個,想起那簡直是最可怕的情形了,連聲音也不免有些發抖。

  陳長青仍然沒有反應。

  溫寶裕又道:「你不必不承認了,剛才我一唸驅鬼咒,你覺得有大力量在趕你走,那你必然是鬼非人,或者類似鬼魂,何不把你如今的處境,對老朋友說說。」

  陳長青還是沒有反應。

  溫寶裕等了一會,寂然無聲,他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心想莫非是自己的話,把陳長青得罪了?他再也不理自己,或是「拂袖而去」了。

  他緩了緩神,又道:「好了,不說這些,且說召劍上精靈一事,我一定和衛斯理一起進行,你可要參加?」

  他說了之後,等了一會,沒有回答。他又道:「這──精靈既然和靈魂性質相近,以你如今的情形,與之溝通,只怕比我們容易,有你在場也好,我──我到時不唸那咒語便是──」

  他想引陳長青再說話,可是陳長青的聲音,自此寂然。

  溫寶裕發起急來:「這年頭,你拿人家當朋友,人家可未必領你的情,真難!」

  陳長青仍然一無音息──他軟求也不行,激將也無用,又唸了兩遍咒語,一樣沒有反應,這小子,到這時才想起:應該來找我了。

  偏偏我又不在,他等了一夜,神情心緒,更是沮喪之至,所以我一回來看到他,簡直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把經過說完,才解釋道:「我想請你們到這裏來,說起經過來,比較容易明白些。我一來就拉開陣仗,像是立刻就要召集精靈,是想陳長青再出聲勸阻,可是──」

  他神情黯然,紅綾道:「我們說了這一會話,他仍未出聲,不知還在不在?」

  我長嘆:「他要是在,不論是人是鬼,決忍不住不出聲,當然不在了。」

  溫寶裕頓足:「真不夠朋友!」

  我和溫寶裕,都十分希望能和陳長青再有聯絡,以清楚他目前的處境,究竟有甚麼不妥,所以我又道:「長青,有甚麼難處,我們之間,還有甚麼不能說的?」

  說了之後,等了一會,沒有反應。我又道:「還記得我們曾一起探索『陰間』的秘密,這事情後來有了意外之極的發展,你可想知道?」

  陳長青好奇心之強烈,在我百倍之上,我想用這番話來引他。

  可是,仍然是音響寂然──這證明我剛才說的是對的,他如果在的話,一定按捺不住好奇心,會出聲相詢,一個人生性若是好奇,即使做了鬼,也不會改變。

  溫寶裕也道:「是啊,你再也想不到,那個大美人李宣宣,竟然會是古代的──」

  溫寶裕說到這裏,陡然住口,神色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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