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解脫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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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我只是直覺才如此說的,說了之後,我才知道,我之所以如此說,是我也認定了陳長青已經是鬼而不是人。 而且,情形還更可怕的是,陳長青極可能,並不知自己是鬼,他只知道自己回來了。 人死在外面,靈魂自然也回家,這種情形,並不罕見。通常在這樣的情形下,回家者並不知自己已經死了,若驟然問他是人還是鬼,提醒他其實已經死了,自然不是很好,所以我才直覺地說溫寶裕不能這樣問他。 我一說,溫寶裕的神情,比剛才我一進門看到他的時候,更加難看。 他喃喃地道:「問了之後,我也感到不應該這樣問,可是──可是──」 我道:「你且說下去,後來怎樣?」 當下,溫寶裕也覺得自己如此問,太突兀了些,他心中很是不安,等著陳長青的回答,同時,急速地思索著陳長青的話。 陳長青說屋子裏有一個「大洞」,溫寶裕自然看不到,他只看到那盆水,水中的粉末,正在翻滾捲動,放出異樣的色彩。於是,他又想到了陳長青說甚麼「輪迴的光彩」,是不是就是指這盆水? 這盆水,可以起到把精靈召集來的作用,陳長青如今的存在狀態,如果和精靈接近,那麼,這盆「法水」,在他看來,自然便大具異相了! 一想到這一點,溫寶裕不由自主,發出了一陣呻吟聲,連忙脫下了外衣,覆蓋在那隻盆上。 他仍然未曾得到陳長青的回答,他又等了一會,才又道:「你──還在嗎?你回來了,再好沒有,再好沒有,怎會有人趕你走,你──你──」 他想不斷地說話,以驅趕心中的恐懼感──那時,他心頭真的感到了恐懼,因為他不知道陳長青究竟是人是鬼,究竟怎麼樣了。 他又斷續地說著,說到後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甚麼,但求有聲音發出來就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總算又聽到了陳長青的聲音。 照溫寶裕說,若是他聽不到陳長青聲音的話,他會一直不停地說下去,成為一個不斷說話的瘋子──溫寶裕的說話雖然誇張,但若是陳長青不再出聲,必然給他極大的打擊,這一點殆無疑問,因為他認定陳長青已成了「鬼魂」一類,而被他的咒語以及降頭術「趕走了」,他會因此而感到極度的不安。 謝天謝地,陳長青的聲音又傳來了,說的竟然還是那一句話:「小寶,你在搞什麼鬼?」 溫寶裕一聽,高興激動又生氣,以致眼淚直流。他高興激動,是因為再聽到了陳長青的聲音,而他生氣,卻是因為陳長青一個勁兒在追問他「搞甚麼鬼」,卻又不說他自己是在搞甚麼鬼。 溫寶裕一急之下,忍不住大聲叫:「你在搞甚麼鬼啊,你人在哪裏,是學會了隔身法,還是神遊到此?我是個凡夫俗子,你要對我說明才好!」 他不敢再問陳長青「是人是鬼」這樣問法,在當時的情形下,已經可以算是最佳措詞了。他問了之後,又是好一會兒,陳長青才有了回答。陳長青的回答,令溫寶裕在肚子裏,罵了幾十聲「混蛋」。可是溫寶裕雖然沒有罵出聲,陳長青卻也知道,他竟然道:「你先別罵我。」 溫寶裕吃了一驚,也坦承不諱:「我是在罵你,你也該罵,你剛才給我的,是甚麼回答。」 剛才,陳長青的回答是:「你先別管,和你說,也說不明白,我回來了,你只要明白這個事實就好了!」 陳長青的這個回答,實在有點不像話,這難怪溫寶裕會「腹誹」。 溫寶裕本來還想追問下去,問他若不是鬼,何以會有被咒語趕出去的感覺,但是,一轉念間,他並沒有問,因為,他想到陳長青此際的處境如何,自己雖不知道,但多半已不是人。 如果他真是鬼,再問下去,他一怒離去,自己上哪兒找他去?還是啞忍的為是。 而接下來,陳長青所說的話,卻又令他很是感動。陳長青道:「小寶,你又在做甚麼?這人鬼殊途,可不是亂玩得的,其中有太多情形,人類一無所知,出了差錯,還不知差錯在哪裏。」 陳長青說得很是沉重,而且這番話,和他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大相逕庭,但卻是出於對溫寶裕真正的關心,所以才令溫寶裕感動。 溫寶裕答道:「也沒有甚麼,這是一種降頭術,說是能召集精靈,所以──」 他滔滔不絶說他準備做甚麼,又簡單地介紹藍絲。 在他說的時候,陳長青一點反應也沒有。說完,才聽得陳長青詫異道:「原來降頭術中,也有如此深奧的一環,不過我看,傳你這降頭術的人,也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中還有重要的訣竅,未曾告與你知。」 溫寶裕一怔,他知道藍絲決不會騙他,瞞住了一些事不告訴他。 如果陳長青所說的情形屬實,那麼一定是藍絲自己也不知道──不單是藍絲不知道,連藍絲的師父,猜王大降頭師也不知道。 溫寶裕心中,又不免疑惑之至:這是降頭術中的大秘密,若是藍絲都不知道,陳長青難道對降頭術也大有研究,反而能知究竟? 他一面想,一面道:「還有甚麼,是我不知道的?」 陳長青的回答,又令溫寶裕氣結:「你不要管了,快別玩這把戲了。」 若是這樣的一句話,能叫溫寶裕就此停手,那溫寶裕也就不是溫寶裕了。儘管這樣的一句話,來自聞聲不見人的陳長青,比正常人說的分量,重了幾倍,可是一樣對溫寶裕不起作用。 溫寶裕理所當然的回答是:「不行!」 陳長青道:「離開那麼多年,以為你已長大了,怎知你還是愛闖禍如昔!」 溫寶裕大聲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若是說出會有甚麼結果,有甚麼是我所不知道的,那我還可以考慮是不是會放棄。」 陳長青這時,雖然不知道是以甚麼的形式存在,但是和他對答,卻如同他人在對面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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