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還陽 | 上頁 下頁
一三


  可是芳子卻又立即飄然退了開去,一面道:「見笑了,今日困倦,怕會失儀,明日再敘。」

  她說著,轉過了屏風,一閃不見。

  那時,宋自然當然想去把她追回來,可是一切氣氛,包括宋自然的心情,全都在芳子的控制之下,雖然宋自然千萬個願望,都是想親近玉人,但芳子說「明日再敘」,他卻也不敢有違。

  他就這樣怔怔地站著,耳際彷彿還有琴音歌聲,眼前彷彿還有舞姿倩影,鼻端彷彿仍有縷縷幽香,除卻「癡了」兩字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字眼,可以形容他那時的情形。

  宋自然在講到這一段的經歷之時,神情仍然陶醉之至,那種悠然神往之情,真是難以形容。

  我心中在想:宋自然在這次和芳子的會面交談,所得比他和黃老太的對話更少──對那房子的資料,一無所獲,而且芳子根本控制了他的情緒,他變成了一個由人擺弄的傻瓜。

  一想到這裏,我至少得出了一個結論:黃芳子的諸般造作,是要引得宋自然在一個無形的陷阱之中,越陷越深,直到完全由她擺佈為止。

  而且,黃芳子這個美女,必然是引人入彀的專家,三兩下手勢,宋自然便已經一頭栽進去了!

  雖然宋自然形容出來的畫面如此艷麗高雅,可是我卻感到了它的醜惡的一面!

  白素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因為當我面色一沉,想說話時,白素阻止了我──她不想我太快地破壞宋自然甜蜜的回味。

  宋自然忽然長嘆一聲:「第二天,我醒來,沒見到芳子,我又要到公司去,回來時已是傍晚。」

  宋自然一回來,先奔到屋後,一看到腳踏車並不在牆邊,他的心就向下一沉,回房洗了一個臉,來到飯廳,菜肴精致,可是他無心進食──事實上,一整天他在公司,也魂不守舍,他想等芳子回來,和她一起進食。

  可是等了好一會,卻只見黃老太像魅影一樣閃了進來,對宋自然道:「你在等芳子?別等了,她有事到外埠,要明天午夜,才能回來。」

  宋自然一聽,簡直如同當頭著了一棒,一時之間,呆住了則聲不得,雖然匆匆扒飯,可是食而不知其味,黃老太話一說完,飄然退開去,根本不等宋自然發問。

  宋自然在這一晚,自然是輾轉反側,睡不安枕的了。

  宋自然說著,我在心中計算,他曾說,他在那屋子中,耽了三天兩小時半。

  他到的時候是午夜,第二次見芳子是在第一天,芳子要離開兩天,也就是說,芳子在第三天午夜回來之後,約兩小時,宋自然也離開了。

  那也就是說,重要的變化,發生在芳子回來之後的兩小時之內。

  我提醒宋自然:「別說其他,單說芳子回來之後的事好了,我相信那才是關鍵性的!」

  宋自然點頭表示同意,但還是說了不少他在等芳子出現時,如何度日如年的心境。

  芳子確然是午夜時分回來的。

  在芳子離開的兩天中,宋自然雖然心亂如麻,可是也想了不少事,約莫理出了一些頭緒了,至少,他可以肯定,他能進入這屋子,絶非偶然。

  那天,他只見了黃老太一面,那使他更進一步感到,這對母女之間,情形很有點古怪,幾乎和那座屋子一樣的神秘。

  黃老太作為一個母親,對她女兒芳子的關心,實在太不相襯了。

  像這晚上,芳子離家幾天,就算是午夜時分才回來,作母親的,也應該等一等才是。可是在接近午夜時分,在大門口,等芳子歸來的,只有宋自然一人。

  宋自然從公司回來之後,試圖與黃老太接觸,可是她不在佛堂。在進食了照例精致的飯菜之後,宋自然也犯了勁:全想屋子再大,也非得將她找出來不可。不然,黃老太簡直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神秘的氣氛越來越甚,住著也不舒服。

  他當真一間一間房間去找,遇有推不開的房門,他就把耳朵貼在門上去聽。

  他對那屋子可以說已相當熟悉了,他知道有好幾間房間一直是鎖著的,他準備在適當的時候提出來,請主人打開這些房間。

  他也知道,在這些鎖著的房間之中,包括了黃芳子的閨房在內。他既然對黃芳子心儀萬分,當然也對她的閨房充滿了幻想,想像能有一日,和玉人在閨房之中,耳鬢廝磨,享受那心醉的溫柔。

  在所有可以推得開的門後,都沒發現有人,但是在一扇推不開的門上,他卻有了發現。

  他先是推不開門,接著,他依稀聽得門內有人聲傳出,所以,他就把耳朵貼了上去──這樣的行動、情狀雖然難看,但是很能達到竊聽之效果。

  他聽到了黃老太在講話,大多數話都聽不清楚,只有一兩句,由於黃老太是提高聲音來說的,所以可以聽得出她在說些什麼。

  由於宋自然可以肯定,黃老太必然是獨處,不會有人和她在一起。所以,在一聽到語聲,又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的情形下,宋自然以為她是在自言自語。

  可是,在聽清楚了一兩句話之後,自言自語這個假設,顯然難以成立了。

  他聽到的話,其實只有一句半。

  一句是:「既然如此,我沒有意見,服從決定。」

  那半句是:「她的意思是,整件事都不應該──」

  「都不應該」怎麼樣,當時由於宋自然實在感到太意外了,所以一個分神,就沒有聽清楚。

  再接下來,全是壓低了聲音說的,宋自然身在門外,就再也聽不清楚了。

  宋自然在聽到了那一句半話之後,感到驚詫,感到意外,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為那一句半話的口氣,全然不像是一個家居的老婦人的口吻,黃老太在佛堂敲木魚,又會烹調可口的菜肴,完全是傳統的家庭主婦,那一句半話,究竟確切的內容是什麼,他一無所知,但是口吻不應是家庭婦女所有,卻可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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