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黃金故事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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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謀無分大小,大到一個國際權力的轉移,小到微不足道的利益的爭奪,莫不遵循著這個規律在運行,鮮有例外。 (我明白白老大的意思,可是還是說了一句:「恐怕不會吧,堂主和拾來,應該是情同父子的。」) (白老大看得比我透徹:「就算是親父子,那又怎樣?中國歷史上,父親殺兒子的例子還少了嗎?」) (我和白素都不再說什麼。) 青年人來到了門口,看來已經要開門出去了。那中年人的臉色,難看之極。人的情緒會影響人的臉色,這是動物之中,只有靈長類的人才有的反應。人體內屬於自主神經系統的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的神經纖維,由脊髓起,分布到平滑肌、心肌和腺體,神經纖維在人的心意起變化時,會產生交感素,交感素刺激腺體,又產生腎上腺素,使心跳加強加快,小動脈收縮,小支氣管舒張,豎毛肌收縮,瞳孔擴大,血糖升高──這一連串在人體內進行的生理運作,很快地,無可掩飾地反應到人體的外面來。 於是,那中年人臉色發青,眼中的兇光更甚,氣息也急促了起來,雙手緊握著拳,額上的青筋綻了出來,在表皮之下劇烈跳動。 青年人背對著中年人,已經要打開門了,可是卻陡然愣了一愣。那時,在他臉上,有極細微的神情變化,可以知道,他已經明白自己處在一個極危險的境地之中了。 他背後沒有眼睛,自然不能看到中年人雙眼之中射出來的殺機和兇焰,恨不得立時就在他的後心上穿上兩個洞。但是,他卻可以感覺得出來。 他從小就被訓練成為「金子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揮著利刃,奪走了他人的生命,在他年輕的生命之中,也是十分遙遠和模糊的記憶了。在那年輕的生命之中,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和死的邊緣打轉,這也就培育成了他敏銳無比的感覺,這種敏銳的感覺,在五感之外,是第六感。 第六感是一種十分特別的感覺,又可以分為預感和實在的感覺兩類,青年人這時的感覺屬於後者,那不是平空而來的感覺,而是實實在在受了外來力量的影響而產生的一種感覺。 那種實實在在的外來力量,自然來自那個中年人。這時,中年人雖然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任何行動,他外形上的變化也不曾被青年人看到。可是,他全身的細胞,由於情緒上的興奮──歡樂和震怒,同樣都是興奮──而產生了變化。 人體細胞的細胞膜,內外有電位差,叫「膜電位」,細胞在興奮時,膜電位發生變化,由靜息電位變為動作電位,由此產生放電現象。這種生物電的電源,自然微不足道,但對於感覺特別靈敏的人來說,就可以憑藉第六感,清楚明白地感到這種生物電的放射,並且可以在直覺上判斷是吉是凶。 青年人陡然停止了開門的動作,在那一剎間,他也開始保護自己,他的聲音聽來極平靜:「本來我不該問,可是事情不平常,堂主,不能犯上作亂是幫規中的頭條,為什麼要除去老頭子?」 中年人的神情,在那一剎間,也完全回復了陰鷙,自然,曾在他體內發生的一切生理上複雜之極的運作,這時也停止了。 他的聲音很低沉:「老頭子私吞黃金,不聽命令,尾大不掉,要脫離哥老會另組新幫,罪該萬死,總壇給我的密令要除他。」 年輕人靜靜地聽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嘴唇掀動了幾下。 (白老大怒氣勃勃,大喝了一聲:「子字堂堂主胡說八道。總壇若有密令要殺龍頭,總壇刑堂堂主必然親臨,哪會這樣私相授受。這小伙子自然知道,我看他要抗命。」) (我道:「他不會抗命,看來他也要保護自己,只有等先犧牲了『老頭子』再說。」) 青年人緩緩轉回身來,中年人一副殷切盼望之色:「老頭子一去,我就是龍頭,我保你為亥字堂堂主。」 青年眉毛一揚:「老頭子自己的身手不說,他身邊六個刀手,也個個是一流的功夫,非得出其不意下手才好。」 中年人瘦削的臉上,泛起笑容,那笑容十分難看:「好孩子,正跟我想的一樣,就算是出其不意,除了你之外,也無人可以下手。」 青年臉上稚氣全都回來了,他甚至有點靦腆地笑了一下,猶如受了誇獎的孩子一樣:「其餘各堂堂主,全知道麼?」 中年人一揚眉:「事成之後,各升一級,我看沒有什麼人會替老頭子說話。」 中年人的話,講得再直接也沒有,只要有好處可以堵住別人的口,誰會為一個已死了的人出頭? (白老大搖頭:「我明白了,張拾來沒有成功,因為我到金沙江畔的時候,並沒有聽說有這麼大的變動。張拾來一定是在行動中失敗了,反而被殺,哥老會為了顧全自己的面子,所以秘而不宣,說他神秘失蹤了。」) (他說了之後,我和白素還沒有什麼反應,他陡然直跳了起來,嚷道:「不對,不對!」) (我和白素也不知道「不對」有什麼所在,只好眼睜睜望著他,聽他說下去。) (白老大搓著手:「我到金沙江畔的時候,龍頭姓胡,是才從子字堂堂主升上去的,說起上一任龍頭,他告訴我,上一任龍頭姓張,和他一樣,也是子字堂堂主升上去的,那時他是丑字堂堂主,由於老龍頭突然暴死,才有了這樣的升遷,而姓張的龍頭在調回總壇時,帶走了兩千斤金塊,可是,他的屍體卻在百里開外叫人發現,隨行的金塊不見,隨行的三十人,無一倖免,全都是死在刀下的。」) (我和白素面面相覷,我道:「那樣說來,張拾來成功了?老龍頭被殺,對外宣稱暴死,張堂主在幾年之後,帶了大量黃金離開,又在半途被殺,那是遇到了不賣哥老會的帳的土匪?」) (白老大道:「當時我問過:『會有這樣的事?在這一帶,誰敢向哥老會的龍頭下手?』得到的回答,是所有聽了這個問題的人,都現出了十分神秘和不想回答的神情來。我知道其中必有隱秘,我的身分只是貴賓,自然不能再問下去。現在看來,大有可能殺了張堂主,搶走了金子的,就是──」) (白老大講到這裏,略頓了一頓,我和白素同時道:「張拾來。」) (白老大道:「大有可能,來,看下去再說。」) (每當我們覺得有必要討論一下的時候,就停止了機械的運作,以免一面講話,一面分了心,不能細心觀看。) 青年人雙手交叉著放在身前:「什麼時候下手?」 中年人吞了一口口水,喉核在他細長的脖子上,上下移動,看來如同一個邪靈正要奪口而出:「明天一早,會出發去勘看我們爭到的江段,半路上,隨時可以下手──」他略頓了一頓:「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剩下的只是我和你。」 青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中年人長長吁了一口氣,又笑了起來:「銀花兒怎麼樣?你也真會揀。說來也真奇怪,她就像是烏木一樣,越擦越亮,到這裏幾年了,越來越好看,一點也沒有殘老,這下叫你揀了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哩。」 青年人的神情有點心不在焉,眉心之間有著淡淡的憂鬱。 銀花兒自然就是那個妓女的名字了,青年在她那裏,並沒有能使自己的缺陷得到滿足,這可能就是他神情憂鬱的原因。 中年人又湊近去,在青年人的耳際低聲講了幾句話,卻聽不真切。 接著,青年人就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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