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洪荒 | 上頁 下頁


  黃堂現出極度不耐煩的神情,乾脆不再理我們,走過一邊,坐了下來,翹起腿,揚著臉。我又走向他:「請你認真考慮,這實在不是鬧著玩的!」

  黃堂根本不加理會,我這一輩子,絶少這樣低聲下氣去求人什麼。不過這時我還是繼續著:「就算你心裡不高興,也沒有必要這樣做。」

  黃堂還是連看都不看我,我不禁沒做手腳處,待要向白素求助,卻見到黃而搖搖擺擺,走了出來。

  直到這時,我才算有機會看清楚黃而這個人的模樣。只見他看起來好像比黃堂還老,那是因為他的皮膚十分粗糙的緣故。他的皮膚不但粗,而且黑得驚人,像是老樹皮一樣。他的雙眼很是有神,相貌也與黃堂有幾分相似。

  他一出來,就搖頭晃腦地道:「你們不必多說了,豈不聞子曰,子曰,這個──子曰──」

  他連說了三個「子曰」,可是卻沒有了下文。看他的樣子,多半是忘記了。

  這人真是古怪透頂,他在講話,又不是背書,怎麼會有忘記了這回事?

  白素真是好耐心:「別急,慢慢想。」

  黃而居然很認真地想了一會,才大叫一聲:「有了!子曰:道不行,乘槎浮於海。這──古已有之,不必大驚小怪。」

  他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種情形,連我也看出來了──這一番話,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有人教他說的。

  白素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不無諷刺地道:「好,連孔夫子的話都搬出來了。」

  黃而卻完全不覺得,得意洋洋:「可不是,娘她──」

  他才說了兩個字,黃堂便連聲呼喝,叫了幾句話。怪的是,我竟然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以我對語言的認識程度來說,居然還有我聽不懂的話,這是近四分之一世紀以來,未曾發生過的事。

  黃而立刻住口,伸了伸舌頭。黃堂顯然不願意再和我們多說什麼,他揮了揮手:「你們的好意,我知道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算我求你們了,請走吧!」

  他口中的話雖然是在求我們,可是他的神情卻充滿了憤怒和怨恨,看來十分可怕。自我認識他以來,從來也沒有見過他有這樣的樣子。

  在這種情形下,我實在已無話可說了。白素嘆道:「總要請你多多考慮。」

  她說著,輕輕拉了我一下,示意我們可以走了。

  我們向外走去,黃堂竟然緊跟著,一步也不放鬆。

  他直押著我們出了門,在我們的身後,重重地把門關上。這時,雨倒是停止了,可是我們還是全身透濕,狼狽不堪,而且心中窩囊之至。

  進了車,我望著黃堂屋子的大門,嘆了一聲:「連私人之間的怨恨都那麼難以化解,別說民族、國家之間的了。」

  白素掠了掠頭髮:「怎麼忽然之間有那麼大的感嘆。我看黃堂真的要走。」

  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可是卻想不通。黃堂本身是警務人員,他該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如果逃走,那實在是天下雖大,他也沒有容身之地。

  白素知道我的心意,她道:「一個人如果真要隱藏起來,以世界之大,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我心中很亂,隨口答道:「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弟弟,還有另一個神秘人物,不知道是什麼人──就是教他說『子曰』的那個,鬼頭鬼腦地,不知道什麼名堂。」

  白素道:「是,我也注意到了。我猜,教黃而的那人是他的媽媽。」

  我發動了車子,覺得白素這樣估計很奇怪,一時之間,我沒反應。白素又道:「你沒有注意?兩次黃而一提到他娘,黃堂就十分緊張。」

  我大惑不解:「難道他們的娘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

  白素反問:「你對黃堂的家人,知道多少?」

  我沒好氣:「一無所知。他從來也沒有說起過,看來總有些神秘之處。」

  白素皺了皺眉,過了一會,才道:「更奇怪的是,為什麼姓白的都了不起?」

  我哈哈大笑:「這是他娘說的,你該去問那位黃老夫人。」

  白素很是認真,瞪了我一眼:「我會問的──只要有機會。」

  說話之間,車子已經上了大路,我把車子開得飛快。不多久,白素就道:「有人跟著我們,是一輛灰色的跑車。」

  我向倒後鏡望了一眼,剛好看到白素說的那輛車子超過了一輛大卡車,緊跟著我的車。

  我感到好笑:「這傢伙,活得不耐煩了。」

  白素道:「先別亂來,我看是警方人員。你看,那車窗玻璃是反光的,一點也看不到駕車的是什麼人。」

  的確如白素所說,看過去,只見一片反光,一般平民百姓的車子,是不容許有這樣裝置的。而且,那車子明目張膽地跟在後面,猖狂之至。

  我心中有氣,故意左穿右插,加快速度,想把那車拋開。可是那車的駕駛者技術高超之極,不論我玩什麼花樣,都不能擺脫他。到後來,那車貼得更近,竟然還不到一公尺!

  我心中暗罵,大是惱怒,同時,卻也很是奇怪。因為我不能擺脫那輛車子,不單是駕駛技術的問題。我的車子經過戈壁沙漠的改造,性能十分超卓,要快就快,要慢就慢,幾乎可以與人合而為一。

  可是這時,那輛車子卻像是膏藥一樣,愈貼愈緊。不多久,離我的距離竟已不超過三十公分了。

  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抿著唇,剛才她叫我不要亂來,這時看來她也難以決定是不是要改變主意。

  我心中盤算了好幾個主意,可是其結果都足以令對方車毀人亡,這樣的結果當然太嚴重了些。尤其我們已經肯定那輛車子屬於警方,固然他們欺人太甚,若是把事情鬧大了,對誰也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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