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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十四 媽媽的媽媽

  鐵天音道:「我說過了的,外星人在天上飛來飛去,不發射火箭,如何吸引他們的注意?而且,我也不是瞄準了發射,外星人連虛驚也不會有,卻可以發現我。」

  我發出了一下類似呻吟之聲,鐵天音道:「一下機,那是老十二天官提到過他們曾遇仙的山頂,我忽然覺得自己的情緒,難以控制,山頂又沒有人,所以我就狠狠地掃了一遍鎗,發洩了一下。」

  我向十二天官一指:「當時,他們在,只是躲得好,你沒有發現──」

  鐵天音聽了,先是怔了一怔,接著,就苦笑了一下──他自然知道他在「發作」的時候,樣子不是很好看,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鐵天音停了片刻,又道:「我駕機離開,在半空中,就看到了有發光的生物,在急速移動,我立刻就想到,那一定是你們提到過的『發光的背心』和『銀猿』,所以我就覓地降落,只可惜那軍用小直昇機性能不佳,在著陸時摔了一下,我要不是見機,也就成了廢鐵堆中的無名碎屍了!」

  我也聽得冒冷汗──那是在我們到苗疆前的事了,我問:「你背上的傷,是那次造成的?」

  鐵天音縮了縮肩頭:「不是,那是銀猿抓的!」

  何先達一看傷痕,就說是「獸爪所傷」,我也想到可能是銀猿造成的。鐵天音明知銀猿的來歷,為甚麼還會和他們起那麼嚴重的衝突?

  鐵天音伸手在額角上敲了一下:「或許我做錯了一件事──我脫險之後,看到銀猿在離我大約一百公尺處,其中一頭,穿了一件「發光的背心」,我知道這背心事關重要,可是銀猿蹤躍如飛,實在沒有法子追上他們,我發出各種聲音,他們都不肯接近我,我知道他們也在注視我,為了吸引他們,我向天鳴鎗。」

  鐵天音說到這裡,望住了我,我沉聲道:「那不算錯,換了我,也會那麼做!」

  鐵天音歎了一聲:「可是引起的後果,卻可怕之極,尋常的猿猴聽到了鎗聲會逃走,但是靈猴是跟過外星人的,不同凡響,非但不怕,反倒迎了上來──這本是我意料之內的事,可是料不到的是,他們的來勢,如此之快,疾撲了上來,一個一伸臂,已把步鎗奪了過去,我大吃一驚,想去奪回來,另一個已經攻向我的背部,在我背上抓了一下,痛得我跌倒在草叢中。」

  我又閉上了眼睛──我們曾發現那草叢,有軍靴的腳印,也有血跡,當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會是鐵天音的血!

  鐵天音續道:「我知道自己傷得不輕,幸好我有救急包,就草草包紮,眼看著兩頭銀猿,把步鎗拋來拋去戲耍,我心知危險之極,可是無法阻止。而忽然之間,鎗聲響起,一頭銀猿扳動了鎗機,子彈射出,射中了另一頭銀猿,那中彈的銀猿,發出可怕的一下──半下叫聲,我想牠是立即死亡的。」

  我、白素和何先達都不出聲,這時,我的思緒,一片紊亂,各種想法,走馬燈也似,團團亂轉。

  鐵天音在繼續著:「闖禍的是穿了背心的那頭,牠先奔到已死的那頭前,悲嘯了幾聲,又掉轉鎗口,看來像是在研究何以忽然之間,這東西可以奪去生命。而就在這時,牠又觸動了板機,鎗聲響了幾下,我無法看清牠哪裡中了鎗,只聽得牠怪叫一聲,拋開了鎗,一把抱起死猿,就竄進了密林之中。」

  他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我傷口痛得厲害,自然更沒有法子去追他們了,你們是在甚麼地方發現他們的,那發光的背心呢?」

  白素歎了一聲:「等一會,全會告訴你。」

  我也歎了一聲:「後來,你就到了那山洞中?」

  鐵天音點頭:「是,我要找地方養傷,想起衛叔你提到過的那個山洞,就找了去,才進山洞,或許由於傷處太痛,我又不能控制自己──唉,那些骸骨卻遭了殃,我連再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就離開了。」

  他說到這裡,我向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了,因為他已解釋過為甚麼要發射火箭。

  他沒有殺銀猿,反倒是銀猿傷了他。

  我對他所作的假設,完全錯了!

  這時,在我雜亂的思緒之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來,也自然而然,把這個想法,叫了出來:「主觀,認為自己一定是對的,也是人類的禍根!」

  我已說過,我的思緒很是紊亂,所以才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我相信白素可以明白,在這句話中,我是在自己責備自己的自以為是。

  但是鐵天音卻不知道我曾把他設想得如此不堪,可是他接下來所說的,卻也可以合得上榫,他先是苦笑了一下:「永遠正確。」

  我附和了一句:「人人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

  鐵天音搖頭:「那不能算是禍根,一個老人,就算他自己認為永遠正確。如果他沒有權力,他也無法把他的瘋狂正確加在他人的身上,他要瘋,只是他一個人瘋,與其他人沒有關係。但如果他有權力,那就成了災禍!」

  我深吸了一口氣:「分析得是──如果外星人答應了,你想他們會怎麼做?」

  鐵天音指著自己的頭章 「把『權力』的概念,徹底從全人類的腦中除掉!」

  我聲音苦澀:「太幻想了!」

  白素沉聲道:「或許,不應該求外星人來消除這個禍根,人類自己也可以做得到!」

  我和鐵天音都睜大了眼睛,望向白素。

  白素不急不慢地道:「任何人,擁有權力,都要有權力行使的對象,正因為有那麼多人屈服在權力之下,才會有權力這回事,若是人人對權力的擁有者的發號施令當耳邊風,不去聽他的,權力自然也不再存在了──有奴隸,才有奴隸主;有服從的,才有發命令的!」

  鐵天音呆了一回,很是沒精打采:「是地球人──自己不好?」

  我同意白素的說法:「對,是人類自己不好,是許多人把權力給了少數人,許多人不給,少數人也就根本不會擁有任何權力,災禍是受災人自己製造出來的。」

  何先達喃喃地道:「是,我就製造了一個災禍,害了她──害了她──」

  他說到後來,突然嗚咽了起來,而我們都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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