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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博新的屋子突然起火,對別人來說,雖然不免會感到事情神秘,但是也會想到,一所古老的屋子,在不小心著火之後,是很容易形成猛烈的火災的。然而在我而言,我卻可以肯定,那不是一場尋常的火。

  這一場大火,和我所親身經歷的一連串神秘的事件,一定有著直接關係。

  那場火,更大的可能,是博新放的。博新放火的目的是要毀滅一切證據。

  但是,博新本身和那個神秘人物呢?難道他們也一起毀在火中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顯然是我的「多管閒事」害死了他們。

  我在那幾分鐘之中,心頭怔忡不安到了極點。匆匆穿好衣服,走了出來,駕著車,直到火災場去。我看到有警員守著,不讓人接近,幸而我識得幾個記者,雜在他們中間,總算來到了災場。

  瓦礫堆在冒煙,那幢屋子已經被徹底燒毀了,花園也已不像樣子,我望著瓦礫堆發怔,一個記者,就在我身邊,訪問一位消防官。

  那記者問:「大火的原因找出來了沒有?聽附近的居民說,在昨夜的大火中,有極亮的、白色的火慆四下飛射,那是甚麼意思?」

  消防官搖著頭:「暫時我們還不知道,昨晚的大火中,的確有這種現象,那可能──只是可能有某種化學品在這屋子中,是以才會發生那種現象的,但現在還不能肯定。」

  我插嘴道:「那麼,屋主人呢?」

  消防官道:「據警方調查的結果,屋中只有一個人居住,我們發掘的結果,已在兩小時之前,找到了一具屍體,送到公眾殮房去了!」

  我只覺得自己的手心直在滲汗,我的聲音也在發顫。

  我道:「認出死者是誰?」

  大約是由於我的神情,實在太怪異了,相信古往今來,決不會有一個記者,是帶著我那樣古怪的神情去採訪新聞的,是以那位消防官望了我半晌,才道:「那屍體已完全無法辨認了,不會有人可以認出他是甚麼人,但是這屋子中既然只有一個人──」

  那消防官還在向下說著,但是我卻根本未曾聽清楚他在說些甚麼,我只是覺得耳際「嗡嗡」直響,我想告訴那消防官,這大宅之中,除了酒博新之外,另外還有一個神秘之極的人物。

  但是,這件事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我甚至沒有任何證據!

  我苦笑著,向後退去,我一退,別的記者便擠了上來,繼續向消防官發問。

  我呆立了片刻,又向廢墟走近了幾步,一股難聞的煙焦味,撲鼻而來,我只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我知道這屋子起火不是偶然的。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不是我一直不肯死心,要弄清在那屋子中發生的神秘事情,博新也不會放火的。

  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災場中發掘出來的屍體不是博新,而是那個神秘人物。

  然而,這可能實在太少了,那神秘人物,似乎有一種突然消失的本領,我曾一拳將之擊倒,但是轉眼之間,他便已不知所終。像那樣的一個人,難道會在火起之後,不逃走而被燒死麼?

  那麼,被火燒死的,自然是博新!可憐的博新!

  連我也認為那屍骸是博新,別人更是毫無疑問,博新一個親人也沒有,所以,當然由我們這班朋友,替他殮葬。我們都接受了勸告,不去看他的屍體,事實上,我們也可以想像得到他被燒成了怎樣,因為在白布的包裹下,他的屍體小得像一個小孩子,那也就是說,他已被燒得完全不成人形了!

  在殯儀館中,我們這幾個朋友的心情,當然都很沉重,尤其是我!

  我心中有一種感覺,感到博新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的好奇心如此強烈,當晚在看到了縮成半吋長短的他的父親和那隻細菌大小的狐狸之後,將整件事都忘記,只怕就不會有那樣的慘劇發生!

  我一直坐在殯儀館中,幾乎整天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們已決定將博新的遺體焚化,焚化的時間,是訂在晚上九點鐘。

  到了七點多鐘,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也根本沒有甚麼弔客了,靈堂更顯得冷清。

  我們幾個人全坐著,誰也不想說話,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頭髮全都花白了的老人,走了進來,到了靈前,鞠了躬,也默默地後退著,坐了下來。

  我向那老者望去,我看到他至少有七十歲,滿面皺紋,神情很悲慼,從他的衣著看來,他的日子,好像並不十分豐裕。

  我望了他半晌,才道:「老先生,博新是你的甚麼人?你認識他多久了?」

  那老者抬了抬頭:「他出世第一天,我就認識他了,唉,想不到他會那樣慘死,他們家人丁本就單薄,他又不肯結婚,唉!」

  我心中陡地一動:「我知道了,你是酒家的老僕人,是不是?」

  那老者道:「是的,我前後服侍了他們兩代:少爺雖然不要我,但是他還是對我很好的,在叫我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大筆錢。」

  我在無意之中,遇到了博新的老僕人,那使我的心中,又有了一線曙光。

  常言說「本性難移」,真是一點不錯,我剛才還在後悔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博新,但是這時,我的好奇心卻又來了。

  我忙道:「聽博新說,是在他父親過世之後,他才將你遣走的?」

  「是,」那老僕人的眼角開始潤濕起來。

  「那麼,你見過他的父親?」我問。

  「當然見過,我到他家的時候,他的父親才十五歲,我是叫他少爺的,後來他結了婚,我才改口叫他老爺。」

  我又問道:「博新的父親是怎麼死的,你可知道?」

  或許是我的問題太突兀了,是以那老僕人呆了一呆,半晌答不上來,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先生,你為甚麼會這樣問我呢?」

  我略呆了一呆:「那不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麼?你何以會覺得奇怪?」

  那老僕人低著頭,好一會,才道:「我不知道老爺是怎麼死的,老爺在臨死前幾天,一直在三樓,不許人上去,後來,只有少爺一個人上去過,少爺的樣子,好像很憂慮,奇怪的是,他也不去請醫生,後來,他說老爺死了,那天他遣我去遠處買東西,等我回來,少爺說已將老爺的遺體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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