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奇遇(29)_倪匡

二九

　　公主雖然有非凡的異能，但是她也常常讓年輕人來決定一些事。這時，她望著年輕人，睜大了眼，在月色之下，她迷人的雙目，有一種異樣的光采，她沒有再出聲，可是用她的眼神在問：「怎麼辦？」

　　年輕人苦笑，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是一躍而出，向戈壁沙漠大喝一聲嗎？那極有可能，兩人哈哈大笑，站起身來，那也等於宣佈了年輕人的失敗！

　　不出聲，一直等著，等他們有進一步的行動。看來這是最佳的辦法！

　　年輕人緩緩吸了一口氣：「他們靜坐！我們也可以靜坐，看誰的耐力更強！」

　　公主皺著眉：「和他們對峙？」年輕人點頭：「是，可是我們要保持警覺，一方面靜坐，一方面要留意他們的行動！」

　　公主又向兩人望了一眼：「那容易，他們一有行動，我立刻可以知道！」

　　年輕人留意到，戈壁沙漠是各自跌坐在一塊圓形的、相當整齊的石塊上的。那石塊，在月色下看來，石質細滑，十分潔白，看來有點像一副石磨的兩個磨盤。

　　而在沙灘邊上，石頭雖然有的是，但是像這樣平整的，卻再也找不到。他只好找了一塊略為平整的，自己坐了下來。

　　然後，他向公主作了一個「抱歉」的手勢──他用了一塊比較平整的石塊，而公主其實是不需要石塊的，她的身子。可以懸空！

　　公主在年輕人的身邊，略向上聳了聳身子，也用靜坐的姿態，由於她離地約有三十公分，所以當她「坐」了下來之後，看來比年輕人更高一些。

　　年輕人自小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靜坐練氣，正是高深的中國武術的必修課程，所以他很快就可以進入摒除雜念，抱元守一的靜坐狀態──在這種狀態之中。甚至可以進入神遊的境界！

　　公主的性格活潑之極，本來對於靜坐，可以說一點認識也沒有，可是自從她發覺來自幽靈星座的身體，具有異能之後，她也借著沉思來發掘更多的異能。而且更發覺，沉思、集中精神的時候，腦部活動所發揮的力量更強，使異能更得心應手！

　　所以，她也習慣了靜坐。

　　這時，年輕人和公主，都閉上了眼睛，開始，他們的耳際，還聽到洶湧澎湃的河水聲，可是漸漸地，精神各有所注，連聲音也聽不到了。

　　而戈壁沙漠，就在離他們不過十公尺處，同樣在靜坐，這兩個人維持著同樣的姿態，已經接近兩小時了！這時，如果把一切搬上銀幕，作為電影畫面的話，情景是相當特別的──一邊。是奔騰怒吼的河水，激起老高的水花，又灑向河面。展示著活力和動力。可是另一邊，在河岸上，四個人，都像是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也不動，他們的生命形態，本來絶不是靜止的。可是現在卻靜得如此之古怪，如果一旁有觀眾的話，雖然不知道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事，但是一定也可以知道，將會有事發生，一定會有事發生的，而且，一定是極怪異的事！

　　果然，事情發生了！

　　先是公主倏然睜開眼來──當她閉著雙眼的時候，月色下看來，她的容顏，是如此之美麗，神態是如此之安詳，和潔白的月色，似乎溶成了一體，都是天地間的精華。

　　可是，當她倏然睜開眼來之後，彷彿一切都變了，儘管她仍然沒有別的動作，也沒有出聲，可是，卻叫人感到，迅雷已發，暴風已起，巨浪已掀，翻天覆地，排山倒海的變化，已經開始。

　　可是，直到這時候，還是沒有別的聲音發出來，不過，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公主陡然張口，然而，竟然沒有聲音發出來，看到的，只是她的俏臉，在那一剎間，現出了駭然欲絶，決不能相信，疑惑之極的神情，而且，顯然在那一剎間，有大量的血，湧向她的頭部，因為她的臉陡然紅了起來。

　　只是一下子臉變得通紅，然後，又在百分之一秒之後，變得刷白，她的身子，在這時候，也騰地向上升起，約莫升高了一公尺左右。升勢如此急驟，以致她一身黑紗長衣，一下子全飄了起來，使人看來，如同在一團黑霧，把她的全身罩住。

　　直到這時，她仍然未能發出聲來，由此可知，那悴然而來的打擊，是如同之直到騰起的黑紗，落了下來，她的神情仍然驚駭欲絶，她才發出了一下尖叫聲。

　　那一下尖叫聲，簡直可以把人的耳膜刺穿，而這一下尖叫聲，就在她身邊的年輕人，自然可以聽到，而且，在聽到了之後，就可以知道，一定是公主出了意外。

　　年輕人正處在靜坐狀態之中，正在緩緩運轉真氣，忽然之間，感到自己至親愛的人有了危險，一口氣緩不下去，立時氣血翻湧，全身發熱，滿面通紅！

　　年輕人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知道。這是練氣功的人最害怕發生的事。

　　這種情形，有一個專門名詞，叫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最壞情形，是立時閉氣身亡，就算好一些，也會終身癱瘓，從此成為廢人！他知道：這時自己要做的，是身體上什麼動作都不能有，儘量使翻湧的氣息平靜下來！

　　可是，公主發出了那麼可怕的尖叫聲，他怎能不睜開眼來看看？雖然那麼輕微的動作，也可能造成可怕之極的後果，可是他已顧不得了！

　　正當他準備不顧一切地睜開眼來時，已聽得公主急急地道：「我沒事，真的沒事，嚇著你了！你的臉好紅！」

　　公主也約略知道一些練氣之際受到突如其來的打擊。會有可怕的後果，所以她在無可避免的一聲尖叫之後，向年輕人看去，看到年輕人突然之間，滿面通紅，她知道不妙，才立時出言安慰！

　　年輕人本來氣血翻湧，心中如同有烈火在燃，有滾油在煎，而公主的話，卻是清涼劑，雖然他聽出，公主仍然十分惶急，可是心境卻迅速寧靜了下來。

　　他連運了幾口氣，知道危機已過，這才睜開眼來，發現公主離地約一公尺，他站起身來，看到公主的神情，驚駭莫名，他自然而然，抱住了公主。

　　直到這時為止，年輕人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

　　因為他迅速地打量著，四周圍並沒有什麼變化。月色一樣皎潔，河水一樣奔騰，戈壁沙漠一樣在十公尺之外靜坐，一動也不動。

　　可是，年輕人立即知道，意外一定發生在戈壁沙漠的身上，因為公主一直用駭然欲絶，而且極不了解的神情。盯著戈壁沙漠在看！

　　而且，剛才公主的那一聲尖叫，如此驚人，戈壁沙漠沒有聽不到的道理，可是他們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豈不是怪異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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