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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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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把鬼解釋為人腦活動所產生的某種能,在人體消失之後仍然存在,別人有沒有這樣解釋過,不得而知,確然是我一貫的設想。所以,含冤而死的,在極度痛苦中死的,在特殊情形下死的人,鬼就特別易被人所見,那是由於他們臨死之前腦部活動加劇,所產生的能也比一般強烈之故。強烈的能,自然易被接收,易和人腦發生作用,就像電視台的發射強,電視接收機的畫面也特別清楚一樣。 *** 所謂上層社會的社交圈中,都在傳閱、討論一份相當奇特的請柬。請柬用淺玫瑰紅色的紙張,印上金色的字,中文、英文、法文並列,中文部份,居然有點少少駢體的味道。「西俗十月之盡,群鬼齊出,是謂鬼節。我輩接受西方文化,未能免俗,況且人鬼雜處,由來已久,屆時若能無分陰陽,不論人鬼,共聚一堂,或載歌載舞,或論古論今,不知是人,抑或是鬼,不亦樂趣乎?故敢請閣下,於其日子夜,當晚……自有專車接送,至人鬼薈萃之所,共渡良宵,盍興乎來,知名不具。」 在請柬中所列的,要參加者去集合的地點,是一個相當荒涼的郊外空地。這張請柬並沒有具名,祇是為了「知名不具」,可是接到請柬的人一討論,大家都一致公認,那一定是張公子夫婦搞出來的新鮮玩意。張公子和他那位美艷無比的夫人,是城中最出風頭的少數上層人士之一,城裡的報章雜誌,如果一連三天,沒有他們兩人的名字或是照片,那簡直是不可能想像的事情。他們喜歡舉行花樣翻新的聚會,一則,表示他們與眾不同,二則,由於他們的家庭出身和教育背景,他們自己也真正沉醉在這樣的消遣之中。 大家那麼肯定這份請柬是他們所發出來的原因有三:第一,收到請柬的人並不多,祇有五十個。這五十個,當然都是身份地位,頂兒尖兒的紳士淑女,張公子夫婦,無論如何,都是應該在這個圈子內的,可是他們似乎並沒有收到請柬,於是,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自己是主人,是主人當然用不著請柬了。第二,大家都知道,張公子在郊外,新落成了一所美輪美奐,聽說是豪華設備的別墅。這所別墅自從上蓋一落成之後,就是最熱門的花邊新聞。別墅內部的裝修,據說是別具心裁到極點的,可是究竟如何,卻完全無人得知,因為整個裝飾過程,嚴格保密,甚至在工程進行之中,請了私家護衛隊來守衛,不讓任何人知道房子裝潢好了之後是什麼樣子,而這幢別墅,離集合的地點,不是太遠,那自然是張公子夫婦,要藉著這個節目,公開他們的新別墅了。第三,這十月尾的那幾天,張公子和他的夫人,在見到了有請柬的朋友時,總會似有意無意地問一下:「萬聖鬼節快到了,準備扮什麼鬼呀?可知道有一種最新的化妝術,真可以把人扮得像鬼一樣。」 曾經有一個人反駁:「什麼叫真的像鬼一樣?誰也沒見過真的鬼是什麼樣子的!」張公子呵呵笑著:「化妝到你看起來,真的像一個鬼,這就夠真了。」張公子夫婦的言行,使大家都知道,到時,他們一定有出人意表的,真的像鬼一樣的化妝,他們是主人,自非打扮得逼真不可,不會像普通人,戴上一個塑膠鬼面具,就以為自己已扮成了鬼一樣。綜合以上三點來看,發出這份請柬的人,自然是張公子夫婦了。 由於請柬發出的份數不多,沒有接到請柬,而又自認為應該有資格接到請柬的人,心中就大大不是滋味,覺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於是,那些人中的幾個,也發起了一個鬼節的聚會,把一家高貴的私人會所包了下來,一樣舉行化妝舞會,以表示自己並非沒有資格參加那個聚會,祇不過是分身不暇而已。這樣一來,便使很多沒有收到那份請柬的人,心中都舒服了許多──這本來是上層社會在交際圈中常見的一種虛偽,不必細表。 發出那份請柬的是什麼人呢?真叫人猜中了,就是張公子夫婦。從十月初,他們就已經為這個敢說是香港從未有過的聚會而緊張。他們的新別墅有一個大客廳,鬼節聚會,就準備在這個大廳中舉行。一幢大別墅,一個大客廳,那不算什麼,香港的億萬富翁之多,以人口比例來說,大約是世界之冠,可是張公子夫婦都可以肯定,他們別墅那個大客廳,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那個客廳,事實上,是四個同樣大小的客廳,所有的佈置都不同,能夠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利用機械裝置來轉換,有點像機關佈景中的舞台,舉個例子來說,當所有的來賓在舞池之中跳舞的時候,本來,客廳中所有的陳設,全是法國宮廷式的,但是在醉人的音樂聲中,燈光一明一滅之間,一曲完畢,所有的人發現一切全變了,已處身在一個古色古香的中國式佈置的大廳之中!由於這種變化,第一次叫人最能有新奇刺激感,所以他們在裝置期間,儘量保持秘密,倒也情有可原。 為了鬼節的聚會,他們特地佈置了一個使人置身其中,會不寒而慄的恐怖環境,再配以令人毛髮直豎的可怖音響和燈光,務求這個聚會,不但要在以後的一年之中,成為社交界談論的資料,而且還要在歐美的社交界中傳開去──明年,他們就準備請他們在西方的朋友,專程來香港──參加鬼節晚會。一切都準備得十分妥當,十月三十一日上午開始起,專門的化妝師,就開始替他們兩人化妝,等到化妝完畢後,他們兩位互望著,都不禁講不出話來。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但是燈光還是正常的,可是他們眼中看出來的形象,已經是可怖之極!若是再加上燈光、音響,原來花容月貌的張夫人冉冉走出來,有鮮紅的「血」,不斷從她的眼角流下來,而她的一隻眼珠,又凸出眼眶大半,隨時可以落下來一樣之際,那恐怖效果,更是足以令有心臟病的人,立即昏死過去的了。 而原來風度翩翩的張公子,在經過了化妝之後,半邊臉頰深陷,化妝師說,在特殊燈光的照映下,他半邊臉頰上的肉,就像是剛被利刀割下來一樣,而且還會有鮮血滲出來!張夫人在對他看了一眼之後,輕輕在自己的心上拍了幾下,嬌聲道:「親愛的,到時你可別嚇我,多麼恐怖!」張公子也搖著頭:「妳也別和我跳舞,我祇怕自己受不了!」兩人都十分高興,這樣的一個鬼節舞會,一定可以全城轟動,祇是不知道來的嘉賓化粧如何,如果祇是草草了事,未免大煞風景,但是他們相信,經過他們精心挑選的來賓,必然會各自盡力,不會草率的。 司機派出去了,估計賀客隨時可到,他們手挽著手下了樓,可是卻不約而同,不敢望向對方。大廳上的燈光效果真是好極了,佈置是一所看起來荒廢了不知多久的古屋,當張公子和他夫人在客廳中等著客人來臨之際,兩人一直緊握著手,手心在冒著汗,張夫人幾乎每隔三秒鐘,就叫一下她的丈夫的名字,連他們自己也感到了極度的恐怖,進來的賓客自然一定更感到刺激,一想到這一點,他們又興奮得不能自已。 突然之間,門打開了,就在打開之後,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怪聲,同時,有一陣奇寒熬骨的寒風吹過去,使得進來的賓客,一進門就會打顫!賓客陸續進來,張公子夫婦站在門邊歡迎,特殊的燈光效果,映在他們的臉上,使他們互相也不敢看對方。進來的賓客,每一個看來都是那麼可怖,當一個面色是死灰,眼珠也是死灰色的來賓,經過張公子身前的時候,他甚至聞到了一股中人欲嘔的霉腐氣味!而張夫人則被一個舌頭伸得長長的女賓,嚇得不由自主後退一步,失聲道:「茜茜,是妳嗎?」那女賓現出丁一個十分悽慘的笑容來,令得張夫人閉上眼,不敢再看。 舞會成功之極,每一個來賓的化粧,都無懈可擊,沒有說話聲,那種陰森森的氣氛,令得原來的燈光效果也大為失色。等到舞會快到高潮之際,張公子才發現,這樣精采的舞會,如果不把它紀錄下來,真是太可惜了,可是錄影設備雖然在,但是要能在這樣的光線下錄影,也需有紅外線的特配鏡頭。他有這樣的設備,但是在城中的住所內,他想了一想,就向屋外走去,準備叫那個接待賀客的司機,駕車去取來。 他走出了門,呼了一口氣,大廳中那種陰森森的氣氛,真是十分懾人。他經過了花圃,來到鐵門外,並沒有發現那輛接載賓客來的旅遊車。就在他略感奇怪之時,兩道強光射來,旅遊巴士駛了過來,停下,車門打開,幾十個化妝成各種鬼怪的男女,慢慢下來,幾十個人叫著張公子的洋名:「果然是你,我們早就猜到了!車子中途拋了錨,遲到了,請你別見怪!」從一看到載滿了賓客的旅遊巴士駛過來之際,張公子就呆住了,他請的客人現在才到!那麼,早已到了的那一批是── 他可急著,身子把不住發抖,當一個打扮成骷髏的客人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張大了口,加上他的化妝,和他眼中流露出來恐懼絶倫的神情,使他看來,也真是和鬼差不多了。那來賓說:「你扮得真像!」張公子想大聲呼叫,可是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來。而就在這時,他聽到,在屋子裡,傳來了妻子的一下撕心裂肺的驚呼聲,他從來也未曾聽過那麼可怕的呼叫聲,他奔了去。所有的賓客都下了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在鼓掌,叫著:「精采!真精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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