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故事廿五怪房間

怪房間

　　一間怪房間，是十分吸引人的故事題材。怪房間的怪，可以有許多種，自然要憑說故事的人的想像力去鋪陳，是好是壞，各憑能力。

　　房間，本身就是一種十分古怪的現象，一個小小的空間，人在其中進行種種的活動，與其說是為了防避大自然的侵襲，不如說人類天性喜歡秘密活動──在房間中做的事，房間以外的人自然無法知道！

　　＊＊＊

　　他興奮之極，幾乎見人都想擁抱，告訴別人這個令他興奮的好消息。

　　在擁擠的電梯中，他已經忍不住接連發出了好幾次歡呼聲，令得同電梯的人，看也不敢向他看一眼──城市中神經失常的人太多，看多一眼就會惹禍，這是每一個在大都市生活的人都知道的。

　　所以，在電梯快到底層的時候，他忍不住大叫：「你們全是瞎子？還是我是透明人？我那麼高興，怎麼沒有人向我看一眼？」

　　電梯門打開，還是沒有人向他看，都急急忙忙向外走出去，他一步三跳，跳到了大廈的大堂，有一個衣著極入時的女人正走進來。

　　本來，他只是一家製衣廠的一個小職員，看到了這種女大亨或大亨情婦型的高貴女人，總會十分自卑，不是怎麼敢正面盯視。可是這時，他自覺自己大不相同，這樣子艷光四射的女人，看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所以他一下子跳到了那女人面前，在那女人愕然站定時，他已衝著那女人大叫：「你知道嗎？我有一座酒店！」

　　那女人連看也不向他看一眼，就側身走過去，他一時衝動，伸手要去抓那女人，兩個護衛員已走了過來，一邊一個，將他挾住，他大叫著：「我真的有一座酒店！」

　　兩個護衛員要把他拖出去，一群人已站定了看熱鬧，這時，一個中年人匆匆向前走來，不少人在叫著他：朱律師！他也叫：「朱律師，講給他們聽，我有一座酒店，酒店有六十間房間！」

　　朱律師來到了他面前：「就算是，你也不能在公眾場所亂叫亂嚷，學學做上等人！」

　　他被聲斥得滿臉通紅，朱律師向護衛員做了一個手勢：「放開他，他才領了遺產，是一座小型酒店，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也足以令得他興奮了！」

　　雖然律師說「沒有什麼了不起」，但他可以感到，四周圍望向他的人，神情目光，立時起了變化，甚至有幾個長得頗不錯的女孩子，向他展示笑容！

　　他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遺產的接收手續辦得很順利，可是他的興奮程度，卻一下子由沸點降到了冰點。

　　當他正在工作，接到律師行的通知，說他不知道一個什麼遠房姑丈，留下了一座酒店給他時，他眼前浮現出來的，是一座高聳入云，美輪美奐的現代化建築。可是當他看到屬於他的那座酒店時，卻只好苦笑，那是十分殘舊的磚頭樓宇，殘舊得一走進去，就有一股觸鼻的霉味，不錯，那是一座有六十間房間的酒店，可是除了兩個女工，一個老管工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職員，他這個酒店擁有人，若是要擁有酒店的話，還得兼任清潔工人。而且酒店根本沒有什麼住客，長期在虧損之中！

　　他總算腦筋還靈敏，在看到了這樣情形之後的第二天，他衝上律師行，提出了要求：「替我賣了它！就算房子不值錢，地總值錢的！替我賣了它！」

　　朱律師看了他足有一分鐘之久，看得他心中發毛：「怎麼……我說錯了……什麼？」

　　朱律師搖頭：「沒說錯什麼，不過立遺囑的人，有一個十分古怪的條件，酒店只能承繼，不能出賣。」

　　他雙手緊握著拳，真想在朱律師的辦公桌上，重重敲上一拳──如果他真擁有一座大酒店，他一定已經敲下去了，但如果他真擁有一座大酒店，他也不必藉敲桌子去發洩他心中的失望了，人的行為，真是矛盾重重！

　　他終于只是霍然站起：「那……我不要了！」

　　朱律師翻閱著文件：「不過，你也可以出售，只要你……」

　　他立時問：「只要我什麼？」

　　律師指著文件：「上面寫得很明白，只要你肯在酒店三〇三號房住一晚！」

　　他喉際發出了「啯」地一聲，吞下了一口口水：「那房間，有什麼古怪？」

　　律師搖頭：「不知道！」

　　他又問：「賣了它，大約值多少？」

　　律師抬頭望向他：「超過一千萬！」

　　這一次，在他喉嚨發出的「啯」地一下吞口水的聲音更大聲，臉上也重又呈現出異樣的興奮。律師又指著文件：「遺囑中寫著，你在那房間過夜的行動，要由陳毛證明，陳毛，就是酒店的管工！」

　　他「哦」地一聲：「就是那糟老頭子！」

　　他見過陳毛，老得連話也講不清楚，渾濁的雙眼之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異。律師在繼續著：「只要他肯證明你的確曾在三〇三號房過夜，你就有權出售物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離開了律師行。

　　晚上，一瓶好酒，幾碟小菜，在屬於他的酒店的大堂中，他和陳毛面對面坐下來，陳毛只是默默喝酒，吃菜──喝酒大口，吃菜大箸，對他的問話，卻只是搖頭。

　　他不住在問：「那房間，有什麼古怪？」

　　陳毛一直搖頭，他有點冒火：「只要我在那房間睡一晚，你肯替我證明？」

　　陳毛用他那雙閃著昏黃色光芒的小眼珠，盯了他片刻，十分肯定地點頭──當他點頭的時候，有一縷酒，順著他滿是皺紋的下顎向下流來。

　　他笑了起來：「我不相信那房間會吃人！鑰匙──」

　　陳毛不等他講完，就伸手向墻上一隻木箱指了一指，所有鑰匙，全掛在那隻舊木箱中。他走過去，打開箱子，在「三〇三」之下，取下了一柄鑰匙，用力踏著會發出古怪聲響的木梯，上了三樓。

　　當他打開三〇三號房的時候，心中仍不免有點發怵，可是，當看到那一間小房間，和其餘的並沒有不同，只是一張小床，一個洗臉盆和一張小桌子時，他想起超過一千萬的金錢利益，就將門關上，在小床上躺下來，心中想：拚著一夜不睡，天一亮，就可以有權把酒店賣掉，這太值得了！

　　在他上樓之後，陳毛仍然在大堂的半明不暗燈光下，一口又一口，不急不徐地喝著好酒，嚼著好菜，等到大堂中那隻古老的自鳴鐘，打了十二下，他才伸了一個懶腰，慢慢站了起來，仰臉向上，眯著眼，像是可以看穿樓板，看到三〇三號房中正有什麼事發生一樣。

　　＊＊＊

　　從那天晚上起，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律師行曾有人來問，陳毛的回答是：「他來過一次，一面看一面罵，再也沒有見過他。」

　　朱律師有點疑心，特地叫陳毛打開三〇三號房，看了一會，看不出什麼異樣，那只是一間八流酒店的普通之極的房間。

　　朱律師回到了辦公室，和他的助手討論：「遺囑上還有第七名繼承人，要不要通知他？」

　　助手嘆了一聲：「總要通知的，雖然以前的六名繼承人都離奇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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