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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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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笑:「我能和宣宣在一起,便心滿意足──這種境界,其實人人可以做得到。」 齊白的話,頗具深意,「隨心所欲」自然了不得,但心根本無所欲,不是境界更高嗎? 但那種境界,說來容易,真要做得到的話,又是另一種神仙境界了。 齊白又道:「在那裡的情形,真的很難言傳──」 我揮了一下手:「甚至難以意會。」 齊白皺著眉,看來他還在努力,想使我至少可以「意會」。突然之間,他有了一種很是奇怪的神情,一開口,已壓低了的聲音:「衛,我覺得,在另一個空間──在陰間,我的身體已不起作用,身體是休止的,活動的只是我的思維。」 也難怪他有那樣的神情,因為這種說法,確然令人很吃驚。 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陰間」中的情形,在那種處境之中,情景雖然詭異,但是我卻沒有靈魂和身體分開的感覺,只覺得我還是人。 可是齊白的處境,顯然和我不同,他有那樣的感覺,事情就更奇詭了──如今在我眼前的齊白,分明是人,難道到了陰間,他就變成了鬼? 本來,在陰間的只是人的靈魂,也就是說,根本全是鬼。 但也有例外,一二三號就不是鬼,他們是外星人。 而李宣宣和齊白,也是例外,他們是陰間使者,需要在陰間和陽界之間來來去去,他們到人間來的時候是人,在陰間的時候是鬼。 身體對他們來說,就像是一件厚衣,從寒冷處入屋,就脫下來,等到再要外出時,又穿上。 這種情形,想想也很令人感到震驚,我定了定神,才問:「是甚麼使你有這樣的感覺?」 齊白道:「在那邊,太自在,太沒有拘束,太沒有欲望,太……」 我想起到了陰間,再也不肯回來,以致被誤會為被殺死的那些人,其中以曹金福的祖父曹普照為代表,他曾詳述了在陰間無痛無悲,無欲無求,無憂無慮的情景,如今齊白也如此說,可知齊白到了陰間,一定也是以一種鬼魂的形式存在。我們沉默了片刻,我才道:「這種情形,雖然怪異,但也沒有甚麼不好。」 齊白苦笑:「身在那種境地之中,我一點也不擔憂──根本不知道擔憂為何物,但一到了人間,便不免心中戚戚,並且不自在……」 我訝異:「你擔心甚麼?」 齊白忽然伸手,在他自己身體的多處地方,拍打了幾十下:「我擔心……這副軀殼,在陰間不用時,不知是如何保管的,要是損壞了,那不知如何是好。」 他說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但是我聽了之後,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了足足三分鐘的轟笑,一面笑得幾乎岔了氣,一面道:「看來,一二三號對你的改造,不是完全成功。」 齊白自己也笑:「我也覺得沒來由,可是總是心中有個疙瘩。」 我用力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去你的心頭疙瘩,你沒見李宣宣嗎?她的身體,千年艷光不滅,怎麼就偏是你的會有了損壞!」 齊白道:「以防萬一啊!」 我知道他一定另有下文:「好,你想怎麼樣,說吧。」 齊白未開口,先向我拱了拱手:「你和勒曼醫院熟,請他們……」 他說著,取出了一隻小小的玻璃盒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要勒曼醫院替你複製一個身體,以防萬一有意外時可以用?」 齊白的回答更令我訝異:「不單是我,還有宣宣。」 我更是不解:「兩千多年來也相安無事,何以忽然要作預防?」 齊白道:「老實說,身體在陰間,不怕有損壞。但是在人間,卻難說得很──我在陰間這樣的環境中生存過,越發覺人間紛擾爭奪,人心可怕,簡直一步一驚魂,可怕之至!」 我瞪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傢伙,看他的情形,當不了幾天鬼,竟然憎厭起當人來了。 本來,我想諷刺他幾句,可是一想到,他在那另一個空間中,那種寧靜得甚麼也沒有的境地之中。和人間的雜亂相比較,也難怪他有如此的想法。 我只好長嘆一聲:「既然如此,你大可長在陰間,不來人世。」 齊白「哼」了一聲:「我才想,可是我現在的身分是陰間使者,一二三號改造了我,給了我那樣的好處,我要當陰間使者來報答他們,直到──」 他說到這裡,陡然停口。 我追問:「直到甚麼時候為止?」 齊白神情古怪:「直到沒有時候為止,我的意思是,對時間的觀念不一樣了,沒有到甚麼時候為止的這種說法。」 我聳了聳肩──齊白說得很實在,沒有經過了改變之後的自高,那使我感到他還是好朋友。 齊白又道:「勒曼醫院的事──」 他的這種態度,卻又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實在想不通他何以亟亟想要另一個備用身體。 我吸了一口氣:「那簡單──可是你何以有如此需要,應該告訴我。」 齊白欲語又止,我也不去催他,讓他自己決定,過了一會,他才一頓足,咬牙道:「我可能有一個很冒險的行動,會使我這個身體有……損毀!」 他用的語句很是特別,但是我聽得懂,他是說,他有一個隨時會死亡的冒險行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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