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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心中的問題實在太多,這時當然無法一一解答,而且,有關那群行為怪異的人的一切,畢竟只不過是我的好奇心而已,我關心的是胡明的下落。在剛才兩個人的交談之中,我可以知道,胡明的處境不是十分好,因為他們已用到「處置」這樣的字眼,而且認為我摔下了峭壁還好,可以不要他們「處置」。

  同時,我很關心李規範的安危,因為看來,李規範對我、對胡明,都表現得十分友好,和那些從黑暗中突然冒出來,連他們的臉面都沒有看清,就遭到他們突襲的那些人不同!

  是不是那群人之中分成了兩派?如果是,兩派的勢力強弱如何?會採取甚麼樣的爭鬥方式?

  一想到這裏,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眼前這群神秘人物,是屬於一個甚麼武林門派,或是祕密會社之類,都是毫無疑問的事了。凡是這一類組織,若是內部意見發生了分歧,解決的方法,似乎毫無例外地是訴諸武力的決勝!

  (我這樣說,是當時的一種直接的想法。)

  (事後,在整理整件事的過程之中,我想起當時的想法,自己也只是苦笑。)

  (因為,「訴諸武力的決勝」,豈單是武林門派或秘密會社解決紛爭的方法而已!看看人類的歷史,大大小小,所有的分歧或紛爭,發生在任何情形之下,不論當事雙方打著多麼冠冕堂皇的旗幟,採取的方法,都是訴諸武力決勝!那是人類的本性,也是依據罪惡的人類的本性所能採取的唯一方法,如同肚子餓了就要進食一樣,對人類來說,再自然不過。)

  我想到,胡明手無縛雞之力,李規範可能勢孤力單,在那些人剛一出現之際,他似乎已發現事情不怎麼對勁,我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要求我的幫助。

  那我應該怎麼做?

  這個問題的答案,實在再簡單不過了。

  我雙手在峭壁的石角上一按,人已翻上了峭壁,山頂上相當平坦,並沒有甚麼可供掩遮的地方,雖然天色相當黑,我也不以為偷偷摸摸就可以避得開守衛者的耳目──中國武術是一種發揮人體潛能的精深學問,人體的潛能,在經過種種不同途徑的訓練之後,究竟可以得到甚麼程度的發揮,無人可以有定論,而幾乎是無窮無盡的。像只藉著微弱的光線,甚至在一般人認為全無光線的環境下還可以看到東西,根本不是甚麼稀罕的事。

  同樣的,細微到普通人聽不到的音量,受過特別訓練,聽覺的潛能得到了發揮的人可以聽見,也不是甚麼稀奇的事。

  再同樣的,普通人一拳打出去,只有五十公斤的衝擊力,在潛能得到發揮之後,一拳就可以有十倍八倍的力道。所謂各門各派,各種各類的武術,尤其是內功,神秘自然是夠神秘的了,但是歸於一句話,那就是一種使人體潛能得到發揮的方法。

  我如果假設自己所要面對的是一批人體潛能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發揮的異人,那麼我就自然不能採取對付普通人的方法。

  所以我決定,與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看來暫時可以有敵明我暗的好處,但是對方人數眾多,又個個身懷絶技,這種優勢遲早會消失。若是光明正大,反倒可以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這種「意想不到的好處」,在當時,自然還只是建立在設想上的,而且,設想得也十分「可笑」,我自然而然的設想是:對方既然是武林中人,自然會遵照傳統的武林規矩、江湖道義來辦事。

  而所謂「武林道義」、「江湖規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歷年來根本沒有甚麼明文的法規,全是一些不成文的約定而已,究竟是不是靠得住,有多少約束力,全屬於天知道的事。如果這種道義規矩真是那麼有力量,那麼,江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血腥罪惡了。

  但當時,我除了做這樣的選擇之外,卻又別無他法。所以,我在一上了山頂之後,挺直了身子。面對著那漆黑龐大的建築物,首先雙臂一握,發出了一下嘹喨高亢的長嘯聲來。我不敢說自己的這一下長嘯聲會響徹雲霄、直上九天,但是相信在五百公尺的距離,只要這個人的聽覺沒有甚麼問題,一定會聽得見,而且聽見了之後,也必然會吃上一驚。

  一面發出長嘯聲,我一面大踏步向前走著。這時,我和剛才完全不一樣。剛才,我被李規範帶上來,一點防備也沒有,只為將要遇到的事而心中充滿了神奇,所以才會猝不及防,著了道兒,這時,我已知道情形有變,有了防備,就算再有偷襲,我也可以應付了。

  在我前面,那幢大建築物仍然一片死寂,也沒有一點光亮透出──那使人懷疑這幢建築物可能連一絲透光的隙縫都沒有,更別說窗子了。

  但是在我的身後,我卻可以聽到正有人在向我迅速地接近,那是極輕的,向前疾掠而來的腳步聲,如果不是心中早有了防備,絶對覺察不出來。

  我知道,那一定就是剛才下山去搜尋我的兩個人,被我的嘯聲引回來的。

  但何以建築物中更多的人,那麼沉得住氣,可以不動聲色呢?

  心中想著,已然有了對策,估計身後兩人,離我大約只有五公尺了,而他們還未曾出聲──這一點很令我生氣,因為他們分明以為我還未曾覺察,想在我的背後,在離我更近時,再施暗襲。

  我就在這時,突然一提氣,身子在突然之間,斜斜向後倒拔了起來。身子一拔在半空,就看到在我後面趕來的那兩個人,向前竄出的勢子收不住口仍然向前掠出,恰好在我腳下掠過。

  他們雖然是一掠過之後,立時停了下來,但這時,我也已從半空中疾落了下來,落在了他們的身後,前後不到兩秒鐘,主客之勢,已全然易轉。

  我對自己的身手依然如此靈活,不禁十分得意,足尖才一沾地,就「哈哈」笑:「這算是甚麼迎客之道。」

  那兩個人一發現我已到了他們的身後,震動了一下,身子凝立不動,也並不轉過身來。

  他們這時一動也不動,是十分聰明的。因為我在他們的背後,制了先機,他們不動,還可以知道我會如何出手,他們如果動了,出手必然沒有我快,而且也無法防禦我的進攻了。

  在我的譏嘲之下,他們只是悶哼了一聲,開始十分沉穩地向前走著,兩人的步伐一致,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的後面,始終保持著優勢,一直來到了建築物面前約十公尺處,這時我才看到了那建築物的一扇門,那扇門也是六角形的,可以自兩邊移開。

  那兩個人在門前停了下來,各自向前揚手,「呼呼」各打出了一拳,拳風撞在大門上兩塊六角形的鋼板之上,發出了兩下相當沉悶的「噹噹」聲。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本來我是不應該輕舉妄動,只宜靜以待變的。

  可是我的性子實在太不肯安分,一見到那兩個人這樣的「敲門」方式,我不禁大是技癢,恰好他們兩人在發拳之際,身子向旁分了一分,在我前面,並沒有甚麼阻攔。

  我念頭一起,就化為行動,其間幾乎沒有甚麼阻隔,估計相距約八公尺,我沉腰坐馬,提氣納氣,猛然一發力,兩拳同時打出。

  這一招「野馬分鬃」,在拳術中而言,只能稱做最粗淺的功夫,但是這時我表現的,是我打出那兩拳時所帶起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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