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三千年死人 | 上頁 下頁
二三


  大鷹側著頭,金維沒有再說甚麼,只是一直向他要去的方向指著。然後,他又將自己手腕上的皮條,繫在大鷹的腳上,再用力在大鷹的腹際,踢了一腳。

  大鷹立時又飛了起來,等到大鷹一飛上天空,金維就吁了一口氣。

  那頭羊鷹真是獨一無二的羊鷹,牠完全明白了金維的意思,牠正向金維所指的西南方向飛出去,不但飛得穩,而且飛得十分快。

  一個一個山頭,在下面掠了過去,金維估計,照這樣速度向前飛,只要四五個小時,就可以飛到鐵馬寺的上空了。

  雖然空中的風強勁而寒冷,但是金維還是盡可能睜大眼,望著下面,因為附在鷹腳之上,在高空飛行,這種經歷,畢竟不是經常發生,金維想到,自己可能是有這種經歷的第一個人。

  金維又抬頭向上看,根據太陽移動的位置,來判斷時間,等到中午時分,金維已經可以看到下面的山坳中,有著牛隊,在空中看來,一隊隊的犁牛,就像是螞蟻一樣,再向前飛去,他看到了在山澗行走的商隊。

  在上空看來,商隊是完全靜止不動的,商隊行進的方向,正是鐵馬寺,金維忍受著冷風的吹襲,向前看去,他已經可以看到鐵馬寺了。

  金維並不是第一次到鐵馬寺,可是在空中看鐵馬寺,卻還是第一遭。寺院巍峨的建築,自空中看下去,只不過是一堆灰褐色的小石塊而已。

  在鐵馬寺附近的房子,看起來,更連石塊也不是,就像是山石上的一點一點的斑跡。

  鐵馬寺越來越近,終於,到了鐵馬寺的上空,金維鬆開了一隻手,用力扯動著聯繫著他的手腕和大鷹腳之間的皮條,在開始的時候,大鷹看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沒有多久,牠就開始下降,盤旋著,越來越低,鐵馬寺的屋頂,看來逐漸接近,終於,大鷹落在鐵馬寺之後的一個山坡上。

  ▼五、喇嘛與智者

  那一場大雪的範圍十分廣,鐵馬寺後的那個山坡上,全是新積的雪。大鷹一落下來,金維就解開了後腕上的皮條,再解下皮兜,然後,雙手向上擺著,對著大鷹吆喝著,道:「走!走!」

  大鷹向旁,撲出了幾步,又轉過頭來,望著那個皮兜,看牠的情形,好像很不放心。

  金維仍揚著手,呼喝著,再奔過去,趕著大鷹,大鷹騰著翅膀,低飛了一會,終於,一直騰空,飛了起來,金維抬頭望著牠,只見牠盤旋著,越飛越高,漸漸地看不見了。也就在這時候,金維聽到了人聲,他轉過頭去,看到有兩個喇嘛,向他走了過來。

  那兩個喇嘛,來到了近前,向金維合十為禮,金維還了禮,不等那兩個喇嘛發問,就道:「我是康力克喇嘛的朋友,有要緊的事要找他。」

  鐵馬寺中的喇嘛,人數並不一定,但經常在寺中常駐的,至少有兩千個以上,喇嘛雖是宗教的信徒,但是大喇嘛寺中,喇嘛和喇嘛之間,等級的分別,都十分嚴格,在鐵馬寺中,有七個最高級的喇嘛,金維所說的康力克喇嘛,就是這七個為首的喇嘛中的一個。

  那兩個喇嘛一聽得金維提起了康力克的名字,立時換上了一副極其尊敬的神色,可是他們那種疑惑的神情,卻依然未曾消退,一個喇嘛問道:「你是怎麼來的?」

  他一面間,一面四面看著,在四面山坡上,積雪上一點有人走過的痕跡也沒有。

  金維笑了笑,道:「我告訴你,我是從天上來的,你們是不是相信?」

  那兩個喇嘛互望了一眼,不說甚麼,金維來到了皮兜前,這時,他才發現,當他和那兩個喇嘛在說話之際,那個人已經將皮兜拉開了少許,睜大眼,望著他們。

  金維用力提起了皮兜,將那人負在背上,和那兩個喇嘛,一起向前走去,走進了鐵馬寺的石圍牆,在一扇小門之中,走進了鐵馬寺。

  鐵馬寺的建築,十分宏偉,深邃和神秘,在鐵馬寺中,究竟有多少佛像,究竟有多少經書,究竟寺中有多少房間,究竟有多少財產,是完全沒有人知道的,以前沒有人知道,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

  鐵馬寺是一個極著名的地方,也是一個極其神秘的地方,常駐在寺中的喇嘛之中,有的終生不出寺門一步,有的連自己的年齡也忘記了。有的窮一生的力,鑽研堆積如山的經書,有的只是靜坐冥思。

  喇嘛之中,也有著各種各樣的人才,有的是妙手回春的醫生,有的能讀得通最古老的,世上已沒有甚麼人認識的文字寫下的經書,有的還有著如同神話傳說中的武技,有的甚至可以經年累月,只吃些令人難以相信的食物。

  在寺中,那一重又一重,一進又一進,一條又一條陰暗的走廊兩旁,陰暗而氣氛神秘的房間之中,幾乎每一個角落裏,都可以遇到外間難以想像的奇事,而那一級一級被踏得光滑了的石級上,也不知留下過多少奇異的喇嘛的腳印。

  金維是鐵馬寺的常客,從第一次起,他每一次來到鐵馬寺,一見到古老,灰黯,但像是永恆聳立在那裏的建築,一聞到佛殿中焚燒的香,所發出的那種奇異的氣味,他總會由心底深處,升起一股異樣的虔誠之感。

  事實上,每一個初入鐵馬寺的人,幾乎全是一樣的,這座神秘的喇嘛寺,有一股奇異的感染力量,使得每一個人的行動,都變得緩慢而不急躁,講話的聲音,也盡量壓得很低。

  所以,鐵馬寺中的人雖多,可是到處都是靜悄悄的,只有悠悠的鐘聲和磐聲,清脆的鈴聲,和幾乎不可辨認的誦經聲蕩漾在空氣中。

  金維背負那人,走了進來,經過了幾個院落,再登上幾十級石級,從一個圓拱開的門中,走了進去,眼前就陡地黑了下來。

  金維略停了一停,那是一個殿,佛像前香煙繚繞,佛像古老而莊嚴,身上的金箔,有的已經剝落,鑲嵌的寶石,也因為年代的久遠而失去了它原有的光采。有幾個喇嘛坐著,在低聲誦經。

  金維並沒有打擾他們,在殿旁穿了過去,又經過一條長而黝黑的長廊,在那條走廊的兩旁,有很多間房間,全是上了鎖的,有的鎖已經生了銅青,這些房間,全是坐關的喇嘛所住的,他們將自己禁閉在一個小空間裏,長年累月地思索,探求真理和自我。

  金維終於來到了這條走廊的盡頭,那是兩扇半閉的木門,木門重厚黝黑,金維先在門口合十致敬,然後,慢慢推開了門,門內更黑黝,也更靜。

  金維才進來時,幾乎甚麼也看不見,但是這裏他也是來過的,進門之後,他反手將門掩上,貼著牆向前走了幾步,腳尖碰到了一個蒲團,他就停了下來,他先將肩上的那人,小心地放了下來,放在那個蒲團之上,他本來想扶起那人的身子,令他坐在蒲團上的。

  可是,當他那樣做的時候,那人卻發出了一下痛苦的呻吟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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