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洞天 | 上頁 下頁
二四


  李天範苦笑了一下:「布平先生,你沒有孩子?你沒有孩子,就很難了解一個父親的心情。當我發覺我和他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就又焦急,又難過,想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我知道,這不是普通父子間的感情不協調,發生在我們之間的問題,十分怪異,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

  他說到後來,聲音發顫,手也在發抖,我忙道:「是的,你的心情很容易理解,你怕這番話說了,他離你更遠。」

  李天範又嘆了幾聲:「是啊,萬一他聽了我的話,說前生比今生更重要,那我就等於失去他了。唉,這種患得患失、戰戰兢兢的心理,只有父母才能明白。」

  布平沒有再說甚麼,我和白素也沉默著,過了好一會,我才道:「李先生,你放心,我曾答應幫助你,我想,索性幫他弄清楚前生的事,情形反倒會明朗化,我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李天範仍然嘆息著,我道:「以後的情形怎麼樣?你真的一直和他在各處旅行,尋找廟宇?」

  李天範道:「是的,喪禮過後,他就天天催我,恰好我有一個相當長的假期,在那一年中,我們在亞洲各地旅行,第一站是泰國,我還記得,他第一次看到一座真正佛教的廟宇,狂叫著奔進去。後來,又到過日本、中國、印度、緬甸。在這次旅行之後,他顯得悶悶不樂,因為他並沒有找到心目中要找的廟宇。」

  我「嗯」地一聲:「本來,這就像是大海撈針。他要找的廟宇是甚麼樣的,難道他一點印象都說不上來?」

  李天範道:「是啊,我也用這個問題問過他,因為如果知道了那廟宇的外形,要去尋找這座廟宇,總比較容易。他一聽得我問這個問題,就怔了半晌,接下來的三天之中,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不論日夜,只是發獃。我看到他的這種情形,真是擔心之極,我和他講話,他總是揮手叫我走開,別去打擾他。」

  布平插了一句口:「啊,他一定竭力想記起那座廟宇是甚麼樣子的,如果衛斯理料得不錯,這廟宇和他的前生,有極大的關係。」

  當時,我聽得布平說「如果衛斯理料得不錯」,還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怎麼會料錯,後來,證明我料錯了,發生在李一心身上的事,和前生並沒有關連。

  (如果李一心的事,和前生有關連,我不會記述出來,因為我已經在《尋夢》中,記述了有關前生的事。同樣的事,我只記述一次,不會重複。)

  李天範苦澀地道:「當時我也這樣想──過了三天,他開始畫畫,我也不知道他在畫些甚麼,他不給我看,我也不敢向他要。又過了一個月,他才告訴我,他只知道他要找的那座廟宇內部的情形,他說,只要讓他走進那座廟去,他就可以知道,立即知道那是不是他要找的。」

  我「嘿」地一聲:「這不是廢話嗎?還是得一間一間廟去看。」

  李天範吸了一口氣:「也不盡然,多少有點用處,這時候,世上所有的、有關廟宇的書籍和畫冊,幾乎全被他買來了,裏面有很多圖片,有的也有廟宇內部的情形,至少,不必浪費時間再到那些廟宇去了。」

  我苦笑了一下:「可以剔除多少?」

  李天範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繼續說著:「自此之後,我拚命爭取假期,在接下來的三年,陪他走了許多地方,三年之後,他說他已長大了,而且,他不肯再上學,要不斷外出旅行,也不要我再和他一起,我只好答應了他。」

  我大為不滿地搖著頭:「他這種行為,絶不能算是一個好孩子。」

  李天範陡然提高了聲音:「不!他是一個好孩子,他雖不在我的身邊,但是經常──會飛來看我,而且,只要他去的地方,我有朋友、熟人在的話,他一定會住到他們家裏去,免得我擔心,每到一處,我都知道他的行蹤,他是一個好孩子。」

  我仍然表示不滿:「好孩子?不唸書,全世界各地亂跑,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

  李天範有點無可奈何:「他一再說他必須這樣做,而且他雖然不在學校中,但是致力於語言的學習,他精通好多地方的語言,那些日子,也不是白白荒廢了的。」

  我還想說甚麼,白素輕輕碰了我一下,我只好道:「我現在發現,最困難的事,莫過於在一個父親面前,說他兒子的壞話。」

  李天範給我的話,逗得笑了一下:「一心他真是個好孩子。」

  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爭論下去,所以向李天範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繼續說。

  李天範神態疲倦:「這樣的日子,一直維持了十年,一心今年二十五歲,他顯然還沒有找到他要找的廟宇,一直到現在──忽然接到他失蹤的消息,我──怎能不著急?」

  一聽到這裏,我、白素和布平三人,異口同聲叫了出來:「桑伯奇喇嘛廟!」

  李天範呆了一呆:「你們是說,一心他要找的廟宇,就是桑伯奇喇嘛廟?」

  布平道:「太有可能了,李先生,你提到過,有一個時期,他曾不斷地畫著畫,他畫的是──」

  李天範道:「我曾去偷看過他畫的畫,那是一間廟宇的一些房間、殿,等等,全然無法看出是哪一座廟來,雖然他的畫畫得十分好。」

  布平吸了一口氣:「那些畫在哪裏?我只要一看就可以認得出來。」

  李天範十分懊喪:「我沒有帶來,在美國,我的住所中,他的房間內。他雖然長年不在,但是我還是保留著他的房間。」

  他這樣講了之後,側頭想了一想,又道:「不過我倒記得一些他畫的情形,其中畫得最多的是一個院子,廟中的一個小院子,看來,他印象中──他對那個小院子的印象是逐步建立起來的,開始的時候,小院子的中心部分,只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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