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洞天 | 上頁 下頁
一七


  一說完了這句話,我就走了出去,用力把門關上,我聽得布平在大聲叫:「衛斯理。」

  布平的叫喚聲,我聽到了,但是我卻沒有理他。我不想再耽下去的原因是,布平敘述了一件奇異的事,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只是他的敘述,不是我自己親身的經歷,所以隔了一層,自然無法深究下去。

  我走出門,深深吸了一口氣。布平的家是在山上──一個攀山家的住所,如果是在平地上,那才怪了。他的住屋是一間小平房,用石頭砌成,有一條小路,通到屋子之前,那條路相當斜,車子駛不上來。

  我詳細形容布平住所附近的環境,是想說明:如果有人從那條小路向上走來,那麼他一定是來找布平的。我開始從這條斜路向下走,看到一個人,彎著身,很吃力地向上走來。布平這個人真是混帳,自己是攀山家,就以為人人都可以和他一樣,上高山如履平地,那條斜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斜度又高,走起來相當吃力。我看到那人走得相當慢,我走下去,一下子就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抬起了頭來,天色很黑,但由,隔得近了,可以看到他身材瘦削,年紀相當大,是一個健康狀況不是太好的老人,他抬頭向我看來,不住喘著氣。

  我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一面喘氣,一面指著上面:「有一位布平先生,是不是住在上面?」

  我點頭道:「是。」

  那位老人家和我對話,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有著重大的心事,令他憂慮,這從他那種急迫的神情之中,可以看出來。所以,我一面回答了他的問題,一面問:「你找布先生,有甚麼事?」

  那老者唉聲嘆氣:「為小兒的事,唉,真是,唉,為了小兒──」

  我不知道那老者的兒子發生了甚麼事,我只是道:「你運氣不錯,布先生全世界亂跑,今晚他剛好在。」

  老者連連喘氣,又吃力地向上走去。我看著他吃力向上走著,整個人都彎起來的背影,起了一陣同情,在他的身後大聲道:「老先生,看來你有很為難的事,如果布先生幫不了你的忙,可以來找我。」

  那老者轉過身來,口中發出「啊啊」的聲音,有點驚訝地望著我,我道:「我叫衛斯理。」

  那老者一聽我的名字,立時挺直了身子,又是「啊」地一聲:「衛先生,久仰久仰。我姓李,李天範。」

  我「哦」了一聲,互相交換姓名,本來很普通,就算是一生之中第一次聽到對方的名字,也例必「久仰」一番,這是中國人的老習慣,我在「哦」了一聲之後,也正想「久仰」一下,可是一個「久」字才一出口,我卻陡地呆住了。

  當你想用客套話去敷衍,但是突然,忽然想起這個名字,真的是「久仰」,反倒會講不出來。我呆了一呆,首先想到的是:李天範是一個普通的名字,眼前這個李天範,一定不是那個李天範。

  那個李天範,如今應該在美國,在美國一家著名的大學,正在主持一個意義十分重大的會議。

  那個會議的參加者,有來自世界各地高等學府的教授和專家,會議研究的課題是星體學。

  而那個李天範博士,是出色的天文學家,對星體有極深刻的研究,是一個舉世敬仰的大科學家。星體學這門科學,是他創造的,研究星體的形成、變化,他曾提出過許多新的理論,大多數雖然無法證實,卻也被普遍接受,例如他提出的根據星體光譜的分析,來斷定星體上是否有生物存在。

  此外,李天範提出星體之間的奇妙吸引力,形成一種震盪,等等。早在二十年前,在他的主持之下,就有強大的無線電波,不斷向太空發射,希望其他星體上,是有高等生物,可以收得到。

  這樣的一個大科學家,怎麼可能在這裏,可憐兮兮地上一條斜路,去找布平這個攀山家?

  所以我在怔了一怔之後,還是說了一句「久仰」,回頭向上走了一步,再仔細看了看他。他勉強笑了一下:「我的名字使你想起了甚麼人?」

  我有點不好意思,只好道:「你──不是那個李天範吧。」

  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那個李天範。」

  我忙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說──」

  這真是相當尷尬的一種情形,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那位李天範,應該在美國主持一個國際性會議,我才在報上看到這個消息。」

  他笑了起來,笑容十分悽愴:「從美國到這裏,飛機飛行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小時。」

  我有點結結巴巴:「可是──可是──你正在主持一個──世界性的重要天文學會議。」

  他嘆了一聲:「是,我不應該離開,可是為了小兒的事,我──真是──一聽到消息,就五內如焚,所以非趕來不可。」

  我十分同情地「哦」地一聲,忍不住問:「令郎發生了甚麼事?」

  李天範又長嘆了一聲:「他失蹤了!」

  我算是思想靈敏,一聽得他的兒子「失蹤了」,而他又立即趕來,要找布平,我就想到,李天範的兒子,一定是在攀山的時候失了蹤,需要布平這樣的攀山家去搜索。我一想到這裏,就道:「你是想請布先生去找令郎?他在攀山中失蹤了?」

  李天範的神情十分難過:「事情經過的情形,我還不是很清楚,他的同伴,在尼泊爾打電話給我,說他失蹤了,又說著名的攀山家布平可以幫助我,在這以前,我從來未曾聽到過這個名字。」

  我聽了之後,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傑出的天文學家才好,這個大科學家,現在只是一個憂心忡忡、惶惶不安的老人家。他兒子的同伴,如果是從尼泊爾打電話去告訴他這不幸消息的話,那麼他的兒子,一定是在攀登喜馬拉雅山途中失蹤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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