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大秘密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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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最早站起來的幾個人之一,看出去,所有的人,都和他沒有站起來差不多,有的人,雙手抱住了頭,在毫無目的地奔跑,叫他明白了「抱頭鼠竄」這句話所形容的情形。 每一個人都鼻青目腫,有不少人,還在直著喉嚨嚎叫,鐵蛋來到了一個低級軍官面前,用力一個耳光摑了過去,再伸足挑起一挺手提機槍來,向天狂掃,槍聲一停,他就吼叫:「列隊。」 這支精銳部隊,平日在一聲號令之下,不到一分鐘就可以列出整齊、雄壯的隊伍來。可是這時,拖拖扯扯,過了十分鐘之久,才算是勉強排成了隊伍。 鐵蛋本來想好好訓一番話的,可是看到所有的人,個個鼻青臉腫,狼狽不堪,他長嘆一聲,只是揮了揮手,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批百戰百勝,征戰大江南北,威名赫赫的部隊,竟然連銳氣都叫一場天變打得乾乾淨淨。 鐵蛋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雖然事隔多年,可是他那種沮喪和頹然之情,仍然直透了出來。我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輕拍了兩下。 我知道這個老朋友的性子,當時的打擊,若不是有雷霆萬鈞之力,他不會有這種神情。 我想了一想才道:「天氣變好之後,十二天官呢?沒有人注意他們的去向?」 鐵蛋嘆了一聲:「別說其他人了,連我在內,當時的潛意識之中,也認為那是十二天官作的法,現在事過境遷,可以理智一點設想,他們在天變之初,一定也很是驚恐,但立即發現那是他們逃生的好時機,所以就趁機溜走了。」 他說了之後,我並不出聲,只是在設想當時的情景。鐵蛋嘆了一聲:「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實在……至今仍不排除那是十二天官的作為,因為實在太巧了,只要差一秒鐘,十二天官必死無疑。」 我仍然不出聲,鐵蛋的聲音變得很疲倦:「過了幾天,部隊又受到了襲擊,才又知道了他們的下落,於是全力追剿,一直追到他們下落不明為止。」 我皺著眉:「他們為甚麼不進京去。見了領袖,自然父子相認了。」 鐵蛋望了我一會,才笑:「你沒有入過政治圈,不知道權力的爭奪漩渦中的可怕情形。龍天官還沒進京,就已籌劃好了如何對付老頭子,老頭子是何等樣人,怎肯讓位?龍天官當然以為我已把一切報告了領袖,格殺令是領袖所下的!」 我點了點頭,在這樣的情形下,十二天官自然不敢進京去自投羅網了! 一場可能改變歷史的大變故,被鐵大將軍消弭於無形,那自然是大功一件。可是對領袖來說,他卻使領袖父子不能相會,那是大罪。究竟是功是罪,誰能評定? 我們兩人久久沒有說話。以後的事很明白:十二天官雖然神通廣大,但已難以和軍隊相抗,終於其中有人受傷,躲進了藍家峒。從此與世隔絶。 我不以為他們的野心也消失了,而是他們的野心,根本只有一次的可能實現機會,一次不成功,就永遠不成功,再也沒有機會了。 過了好一會,鐵蛋才道:「後來,任務基本完成,領袖又會見我。」 他說了這一句話之後,頓了一頓,才又補充道:「這一次見領袖,事前我把領袖會問甚麼,我應該怎麼回答,足足準備了三天。可是和領袖應對之間,仍然不免全身都冒冷汗,因為我心中有事要隱瞞他,而領袖的目光如電,簡直能看到入心入肺;一個字說錯,立刻就是不測的大禍,其凶險之處,不下於當年落入十二天官之手!」 鐵蛋在那樣說的時候,猶有餘悸,可知他再威風八面,但是在領袖面前,還是微不足道,生死榮辱,全部操諸領袖之手! 我不禁很不以為然,看是陌生人,自然不便說甚麼,但既然是自小的好朋友,我也不禁喟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其實,你當時還應該激流勇退才是!」 鐵蛋望了我半晌,才緩緩地道:「你說得容易!人陷進了名利網中,要抽身而退,已是大大的不易,陷進了權力網之中,要能退出,那是超凡入聖的境界了,又豈是容易做得到的!」 我恭維了他一句:「你只不過是遲了一些,終於退出來了!」 鐵蛋搖著頭:「我不是自己退出來的──說起來好笑,不知道算不算是報應。我的情形,和十二天官差不多,是被人追殺得走投無路,僥倖逃出來的!」 我沒有說甚麼,鐵大將軍是如何從權力高層倒下來的,真正內幕,我也不甚了了,所以難以搭腔。他呆了一會,又道:「人在九死一生之後,自然容易大徹大悟,我想十二天官最後肯在藍家峒終老,這也是原因之一。」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見解,他忽然神情疑惑:「你在藍家峒見過新十二天官?那個龍天官,難道也是天皇貴胄,龍子龍孫!」 他不說,我也早在心中疑惑了,這時經他一問,我先是搖頭:「十二天官之中,我對其中的幾個,一點印象也沒有,只因他們的樣子普通之極,那龍天官是甚麼樣子的,我記不起來──自然,見了面,總是認得的!」 鐵蛋悶哼一聲:「苗疆之中,上哪兒去找帝皇的子孫去,天官門的規矩,自然也無法繼續了。」 他說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神情怪異。我也在那時候,心中陡然一動,也不免有點古怪的神色。 我們兩人當然是由於想到了同一個可能:老龍天官若是在藍家峒中娶妻生子,那麼,所傳的後代,自然也還是領袖的血統! 然而,不到三秒鐘,我和鐵蛋兩人,不約而同,哈哈大笑。因為事過境遷,就算是這樣,卻又怎地?當年領袖高高在上,他的子孫,自然舉足輕重,地位重要。如今領袖已死,情勢當然不那麼有關緊要了。 我們一面笑,一面各自揮了揮手,鐵蛋道:「他奶奶的,還是那麼有威勢!」 他說的自然是領袖,說了之後,他又道:「那次見領袖,情形有了很大的變化,領袖的長子竟然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陣亡,次子精神不正常。領袖在別人面前,不會表現出甚麼來,可我是他的老部下,知道他內心深處,實在隱藏哀痛,那次,見了面之後,他甚麼也不說,就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跟在他的身後,他就在院子中,緩緩地踱著步。」 領袖在院子中緩緩踱步,時當深秋,院子中積了不少落葉,樹上也不住有落葉飄下來。鐵蛋跟在領袖的後面,心中懷著鬼胎,如同十五隻吊桶打水一樣,七上八落,不知領袖會問出甚麼來。 領袖終於開了口:「小鐵,現在這種情形,叫你想起了甚麼?」 鐵蛋心中一熱,望著領袖的高大的背影,立刻回答道:「想起早期,在大撤退中,敵強我弱,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領袖思謀對策,我也曾跟在後面,踱了一整夜!」 領袖對這樣的回答,很是滿意,他站定了身子,抬頭看著澄藍的天空:「多艱難的道路都走過來了,成功的代價,真不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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