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地底奇人 | 上頁 下頁


  那一株小樹,本來就不是十分結實,給我壓在上面,已然彎曲得十分厲害,這時候。再一顫動,「格」地一聲。樹已然斷跌了下來。

  我連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才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卻已經全然沒有掩護的物事,我離地只不過五六尺,而離她只不過丈許遠近,她手中,套著滅聲器的手槍,正對準著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麗的面容。我沒有法子避得過去了。若是我向上攀,她一樣可以擊中我。而如果我向她撲去,其結果也是完全一樣,因此,我索性一動不動,只是背貼著巖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壁之上。她站在那裏,也一動不動,只是槍管在作輕微的擺動,像是在選擇,將子彈送入我身子的什麼部分,來得恰當些一樣。

  我只是望著她,她冷冷地道:「衛先生,我的小手槍射擊成績,是九百三十五環。」

  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不至發抖,不至於像一個懦夫,道:「不錯,這已是接近世界第一流射擊手的成績了。」

  此際,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車子經過,令得她不敢肆無忌憚的行事。可是所有的汽車,不知都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這樣的距離中,我可以射中蒼蠅!」

  我嚥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頭殘忍的貓,當我是什麼,是你爪下的老鼠麼?」她突然揚起手槍「拍」地一下,子彈正在我耳際半寸處掠過,擊在巖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著:一般的槍都是七發子彈,她已然發射了六槍,槍膛之中,至多還有一顆子彈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發一槍,而這一槍卻又打不中我的話,那麼,她將是老鼠,而我則是貓了!我立即道:「小姐,這一槍懲戒我,十分好,剛才,我那一掌,擊中了你的什麼地方?」這句話,實在是十分輕薄的。

  因為我剛才那一掌,觸手處軟綿綿地,分明是擊中了她的胸前,而我還特意以這樣的語調提出來,當然是輕薄得很。

  而且,這一句話,也說得十分危險。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給我以死前的極端恐懼,一槍向我鬢邊擦過之類,那麼,她槍膛中的子彈,就射完了。

  但是,卻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將子彈直接地送入我的心臟之中!我是將自己的生命,在作孤注一擲的賭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從而再存辱我之心,那麼,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則,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剛講完了那一句話,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來。

  徼天之幸,「拍」的一聲。一顆子彈,在我右額旁邊掠過,我右額上,還感到了一陣灼痛。和聞到了頭髮被灼焦的氣味,可知那一顆子彈,是在我右額如何近的地方掠過的!我立即大笑起來,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槍了!」

  我話才一講完,手一鬆,已然飛身,向她撲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極其靈巧,連忙向外,閃了開去,我一衝前,伸手便抓,雖然未曾將她抓中,但是「嗤」地一聲,卻將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塊來。她一個轉身,便向汽車掠了過去。

  我連忙追向前去,她手揮處,手中的槍向我,拋了過來,我一伸手,便將槍抓住,也就在那一個耽擱間,她已然上了車,我再趕前一步,車子已然向前,疾馳而出!

  我當然追不上汽車,定了定神,正想將抓住手中的槍,向外拋去之際,陡然之間,我呆了一呆。就著橙綠色的路燈,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點四五口徑,可以放八發子彈,性能極佳的手槍!我呆了好一會,才按動了槍柄上的機鈕,「拍」地一聲,子彈殼彈出來,在子彈殼中,果然還有著一顆子彈!存在槍膛之內!憑這顆子彈,她只消手指一鉤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卻沒有那麼做!剛才,我還以為我總算反敗為勝。但如今,我才知道,我徹頭徹尾地失敗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在路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腦中一片混亂,像是電視機沒有校好的時候一樣,腦中所泛起的畫面雜亂地、迅速地移動著、變換著。

  在這些畫面中,有著她柔長的黑髮的盤旋,也有著在誘人的紅唇的微笑,更有著她明澈的眼睛的對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為當一陣腳步聲驚起我的時候,向下望去,一幢一幢的大廈中所露出來的燈火,已經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三個人,向我走來。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三個阿飛,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手一晃,彈開了彈簧刀。惡狠狠地指著我,道:「手錶,快除下來!」

  我一肚子的怨氣,正無處去出,那三個阿飛還來撩撥我,當真是自投羅網。

  我冷冷地望著他們,只見另外兩個,只不過是十七八歲年紀,站在那裏,身子在不斷地擺動,口在嚼著香口膠,沒有一點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頭畜牲,我霍地站了起來,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飛的手腕,大阿飛殺豬也似地怪叫起來。另外兩個小阿飛,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掃出,「砰砰」兩聲,他們已然跌倒在地!

  我順手一揮,將大阿飛揮出了三四步,那大阿飛呻吟著,倒在地上,想要爬起來,我拾起他手中的彈簧刀,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身子縮成一團,篩糠也似地抖了起來,我感到作嘔,在他臀部,用力地踢了一腳,踢得他向山坡下,直滾了下去,將那柄彈簧刀,「拍」地一聲,折成了兩截,拋在那兩個小阿飛的身旁。才大踏步地走了開去。

  不一會,我已然來到了另一條街上,等了沒有多久,便有街車駛來,上了車,看了看手錶,已然是凌晨一點鐘了。

  到了家門口,我付了車資,下了車,一抬頭,不禁心中一奇。我家中上上下下,燈火通明,向前走了兩步,忽然看到門口,坐著一個人,我更是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只見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抬起頭來,我更加奇怪,因為老蔡的頭髮,已然剃得精光,而他的面上,也泛著極其憤懣的神色。

  我連忙道:「老蔡,半夜三更,你還坐在門口幹什麼?」老蔡哭喪著臉,道:「你自己進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辭工了!」我更加詫異,老蔡簡直已是我們家中的一份子,「辭工」兩字,出自他的口中,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際衣衫破爛,面上、手臂上,全是血跡,他也不問一問我。

  由此可知,家中一定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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