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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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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消滅了犯罪行為,可以從兩方面來看。從好的一方面而言,那就是人再也沒有了自私、貪婪的劣根性,而從壞的一方面來看,則是潘博士夫婦已找到了控制人類思想的方法,是以一時之間,我只是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王亭顯然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他道:「我只在我自身的思想變化而言,說他們已經成功了。當我開始看到自己受到這樣的待遇之際,又驚又怕,每天不知盤算著多少方法。來對付他們,可是事實上,我卻一點實際行動也施展不出來,因為我被固定在椅子上,一直到兩年之後,潘博士才找到了他理論中的那種『犯罪因子』將聯結培養犯罪因子的激素系統截斷,自那一刻起,我整個思想,都改觀了!」 王亭低下了頭,他的聲音,聽來很和平,他續道:「你或許不相信,自那以後,我完全變了另一個人,我不但不再埋怨他們,而且當他們提及我以前的搶劫、盜竊行為之際,我幾乎不相信那是我以前所幹的事,在後來的一年中,我成了他們的得力助手!」我沉聲道:「你一直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王亭點頭道:「是的。」 我搖著頭:「可是,我和傑克上校,在他們的屋子中,卻完全找不到你居住的地方。」 王亭道:「那隻箱子,那張椅子,就是我睡覺的地方,我必須儘量坐在那張椅子上,接受儀器的測量,記錄我腦部活動的情形。」 我呆了半晌,才道:「這聽來是一個很完整的故事了,一對胸懷大志的科學家,從理論上認為人之所以犯罪,是由於腦部特殊活動的影響,於是他們找來了一個罪犯,解剖他的腦,而他們終於成功了,使這個罪犯,完全變成了好人,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幫助他們進行這項空前偉大的研究,聽來是一個很動人的故事,就像童話一樣,從此他們無憂無慮,快樂地過著日子!」 王亭的嘴唇掀動了一下,他想說話,但是卻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我的身子俯向前,瞪住了他:「只不過,可惜得很,王亭,你和我都知道,事實上,故事的結尾,沒有那麼圓滿,而極其悲慘,潘博士夫婦,在一種最原始的狙擊中死去。」 王亭的雙手捂住了臉,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充滿了悲哀,他道:「是的,他們死得實在太慘了。」 我和王亭的談話,已經到了極其重要的部分了,我故意使自己的語氣,聽來變得十分平淡,我道:「不是你下的手?」 王亭陡地放下了捂住臉的手,我預期他會現出十分激動的神情來,但是他沒有,他只是加深了他的那種深切的悲哀。 他現出十分苦澀的笑容:「我?怎麼會?別忘了,我是潘博士夫婦研究成功的典型!」 我立時問道:「那麼,慘事又是怎麼發生的?」 王亭呆了很久,才道:「在半個月之前,潘博士夫婦,不滿意我一個人成功的例子,他們要再找一個人來實驗,而這個人,不止是一個小偷,或是一個劫匪,他必須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 我吃了一驚:「他們準備去找一個殺人犯,用對付你的辦法對付他?」 王亭點了點頭。 我苦笑著:「他們簡直是玩火!」 王亭嘆了一聲:「是的,他們在玩火,我曾竭力反對他們的這個計劃,我在最近的一年,等於在實際上參加了他們的研究工作,我獲得了不少知識,我知道,潘博士夫婦的每一項工作,都有詳細的記錄,他不但找出了那種犯罪因子和激素有聯繫的一種分泌物,而且,還找出了它的分子結構。」 王亭痛苦地搖著頭:「可是他們是大科學家,大科學家的想法和普通人不同,他們不會滿足於一點成就,而要取得更大的成就。」 我緩慢地道:「於是,他們就去找一個殺人犯?」 王亭又點了點頭。 我挺了挺身子:「他們找到了甚麼人?」 王亭的聲音,聽來更悲哀:「他們帶來了一個年輕人,不,簡直是一個孩子,他只有十五歲。在他們有了這個決定之後,他們就在下等住宅區中流連,找尋目標,那一天,當他們將這個孩子帶回來的時候,潘博士對我說,他們遇上了一場械鬥,雙方各七八個人,用利刀互相砍殺,那種毆鬥,如果是在戰場上,一定可以獲得戰鬥英雄的稱號。」 我沒有出聲,因為事實上,我對於這種毆鬥,一點也不陌生,不但不陌生,每一個生活在大都市中的人,都不會陌生。 王亭續道:「潘博士又說,他親眼看到那孩子殺死了兩個人,他也受了傷,他們兩人就將他架回來,那孩子在來到的時候,在半昏迷狀態中,潘博士夫婦連夜替他施行手術,包紮傷口,本來,準備第二天,就像對付我一樣對付他的。可是第二天,他卻發起燒來。」 我「嗯」地一聲:「發燒是不適宜動大手術的。」 王亭點著頭:「所以,手術延擱了下來,潘博士夫婦一直照應著他,他燒了十多天,他那十多天中,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更多,他問我這裏是甚麼地方,潘博士夫婦是甚麼人,為甚麼要將他弄到這裏來──」 我吃了一驚,打斷了他的話頭:「你,你不致於將一切全告訴他了吧!」 王亭苦笑了起來,望著我:「我不應該告訴他的?可是我卻全告訴他了!」 我大聲叫了起來:「你這個傻瓜!」 王亭繼續苦笑:「衛先生,你不能怪我,你想,我經過了他們兩位的手術,已經完全沒有了犯罪因子,我是一個純正,絶沒有絲毫犯罪觀念的人,而說謊是一種罪行,所以我──」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而我也整個人都呆住了。 潘仁聲和王慧,他們兩個人,創造了一個絶對沒有一絲犯罪觀念的人,一個這樣的人,當然不會撒謊來隱瞞事實,所以王亭將一切全告訴了那個少年! 王亭低下頭去:「或許是我的話害了他們,但是我沒有辦法,我根本不會說謊話。」 我道:「以後的情形怎樣?」 王亭道:「那少年聽了我的話後,十分害怕,但是一句話也不說,當天晚上,你來拜訪潘博士夫婦,我和那少年在樓上,潘博士夫婦,已經決定在當晚,向那少年進行腦蓋揭除手術,潘夫人當你和潘博士在樓下談話的時候,她正在樓上準備一切。」 王亭繼續道:「後來她就下來了,當你走了之後,他們兩人一起回到樓上,那少年就發了狂,用一根鐵棒,先襲擊潘博士,再襲擊潘夫人,將他們打死,奪門逃走!」 王亭的聲音開始帶著一種嗚咽,他續道:「我見到出了這樣的大事,害怕起來,也逃走了,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只好逃到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女人那裏,而你就找到了我,全部經過,就是那樣。」 他在講完了那一番話之後,停了半晌,又重複了一句:「全部經過,就是那樣。」 我沒有出聲,我們之間,維持著沉默,又過了好久,他才道:「我知道我的話,是難以使人相信的,我一定被當作殺人的兇手,但是我必須將我的遭遇說出來。衛先生,我要找你說這番話,是因為你聽了我的敘述之後,就算不相信,那麼,也至少認為有這個可能。如果講給別人聽,別人連這個可能,都不會考慮!」 我苦笑著,王亭的敘述,自然是不容易相信的,但是,潘博士夫婦的神秘行動,那張椅子,那麼多記錄腦部活動的儀器,王亭頭部,那麼可怕的疤痕,這一切,不會證實了他所說的是事實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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