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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白老大表現了一個老人的執拗(和兒童一樣),十分惱怒,發出了極度不滿的悶哼聲,恰好這時,哈山走了出來,白老大似乎覺得我們還不夠資格作他發脾氣的對象,一見哈山,立時爆發,他指著哈山就罵:「和你這種人做朋友,真是倒了十七八代的霉,不聲不響得了這樣稀奇的物事,半個屁都沒有放過!我看這東西留著給你當棺材,再好不過!」

  我很少看到白老大這樣「無理取鬧」的情形,一面皺著眉,自然不敢說什麼。

  哈山的神情苦惱,顯然他也有點自知理虧,他道:「我也是沒有辦法,人家千叮萬囑,我有什麼辦法?」

  白老大大吼:「你要朋友不要?」

  哈山怒:「不要就不要,誰和你再胡鬧下去?」

  白老大一下子就衝到了哈山的面前,一伸手,用手指戳向哈山的額頭,哈山居然不逃,我吃了一驚,想把白老大拉開去,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阻止我。

  白老大的聲音十分響亮:「你好好想一想,你躲進去的時候,按了哪幾個掣鈕!」

  哈山叫起來:「那是我錯手按的,怎麼能記得起?」

  白老大喝:「想!」

  哈山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我不能肯定,如果我記錯了的話──」

  白老大豪氣干雲,揚聲大笑:「大不了再錯手一次,我看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後果!」

  說來說去,他還是要進那容器去,而且決不肯照已知可以叫人休息的按鈕休息,他至少要像哈山一樣,在裡面過上八九十天!

  若干時日之後,我和白素討論,都覺得白老大之所以要堅持如此,主要還是為了爭勝心──哈山有過那種經歷,他就也要有!

  心理學家常說,老人的心理,返老還童,和兒童心理相仿,看來有點道理。

  白素知道沒有辦法,只好低嘆了一聲,哈山在認真地想著,手指也在動,過了幾分鐘,他抬起頭來,點了點頭,轉身又走向廠房,我們又都跟了進去。

  工廠方面的人,都在交頭接耳,我們一進去,都靜了下來。白老大大踏步走向那容器,在那座椅之上,坐了下來,向哈山招手,哈山走了過去,在那些按鈕上,指指點點,期期艾艾地說著。

  白素站在我的身邊,神情緊張之極,我低聲道:「他說得對,他這個年紀,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白素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思緒也十分紊亂,根本沒有話可說,白老大又招手叫總工程師前去,檢查那兩具電視攝錄儀。

  廠方人員活躍起來,調節著電視螢光幕,準備白老大一按鈕之後,仔細察看會起什麼變化。

  哈山和白老大說了幾分鐘,就後退了兩步,白老大轉過頭來,向望著他的人笑了一下,就伸手去按鈕掣,他才按下了兩個,橢圓形的門先關上,接著,外面那一層,長方形的門也關上。

  這時候,已經不能直接看到白老大了,只能在兩幅螢光幕上看到他,他的神態很安詳,仍然不斷在按鈕上按著!看來是根據哈山的記憶在按動,不一會,看到在那個「艙」中的九幅螢幕上,都有不規則的線條閃動,白老大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可是他顯然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因為他一片疑惑。

  等到他不再去按那些按鈕時,螢幕上的線條消失。我想,所有人都盯著螢光幕在看,想著白老大在那容器之中,有什麼變化,所以,沒有人注意別的事情,要不是在我身邊的哈山,忽然發出了十分古怪的聲音,我也絶不會回頭去看他(我連哈山是什麼時候來到了我身邊的都不知道),我一回頭,看到哈山面色煞白,滿頭大汗,口中喃喃地在唸:「別亂按,謝謝儂,別亂按!拜託儂!保佑我沒記錯!」

  我也由於緊張,而有一種抽搐感,白老大這個老人,任性之極,他在按了哈山記得曾按過的那些鈕掣之後,若是覺得不過癮,再亂按幾個,會闖出什麼禍來,誰也不能預料!

  白老大停下了手,忽然之間,瞪大了眼,現出了驚訝之極的神情來,但那只是極短時間內的事,接著,他就閉了眼睛,神態安詳之極,睡著了──進入了「休息狀態」之中。

  一進入了「休息狀態」,他和我們每一個進入這種狀態的人看來一模一樣,過了約莫有五分鐘之久,我首先打破沉寂,尖聲道:「我們過二十四小時就會醒來,他難道要八十天,或是更久才會醒!」

  我一面說,一面向哈山望去,哈山正在抹汗,滿面都濕,他吸了一口氣:「應該是這樣!」

  我又向白素望去,白素連望也不望向我,只是盯著螢光幕在看,神情關切之極!

  天地良心,我不是不關心白老大,但是要我面對一切不動的白老大八十天,那當真無趣之極,我寧願講八十天故事給哈山聽了!

  可是我這時卻又找不出什麼推托的言詞來,只好踱來踱去。

  過了兩個小時,我已經忍無可忍,我向廠長提議:「可不可以把電視畫面轉接到我們住所的電視機上去?那裡,至少環境舒服一些!」

  廠長連聲:「當然可以,太簡單了。」

  轉接電視自然是十分簡單的事,可是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面對一動不動的白老大,那種悶氣法,也可想而知。到了當晚午夜,我已唉聲嘆氣,坐立不安,白素嘆了一口聲:「爹在那容器中要超過八十天,隨時都可以有意外,我必然盡可能注視他!」

  我說得委婉:「工廠方面,哈山,他們都在注視!」

  白素說了一個無可反駁的理由:「我是他的女兒!」

  我吐了吐舌頭,說不出什麼來,而且,也沒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我勸白素去休息,我們輪流注視白老大會發生什麼變化。

  一連過了三天,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在「休息狀態」之中,人體的新陳代謝,緩慢得幾乎接近停止,像是根本不用呼吸,這種情形,奇特之至,無可解釋。

  第四天,哈山反手橫著腰,走來找我,我望了他半晌,他忙道:「我不是不肯說,而是事情很怪,說出來,你們會接受,工廠的那些人,一定當我是神經病!」他壓低了聲音,苦笑:「那個人說他的名字是劉根生,是小刀會領導人劉麗川的侄子,在小刀會地位十分高,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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