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叢林之神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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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道:「我卻不敢接受這份禮,實在太重了,我……可以知道那『叢林之神』,是由甚麼地方來的麼?」 「它是從巴西來的。」 「噢,」我並不表示奇怪:「是你上次南美旅行狩獵時帶回來的?」 霍景偉又蒙上痛苦的神色:「如果我知道這次旅行會有那樣的結果,我一定不會去,只是可惜我那時並沒有預知的能力。」 我又問:「在巴西的甚麼地方?」 「聖大馬爾塔山,在巴西的中心部分,是亞拉瓜雅河的發源地,我想你聽說過?」 我不禁驚呼了一聲:「天,那地方,在地圖上還是一片空白,那是真正的蠻荒之境,只怕除了當地的土人之外,絶沒有外人進去過!」 「你幾乎可以那麼說,那地方,是兇殘無比的獵頭族柯克華族的聚居地,柯克華族有許多分支,都居住在巴西的中心部分,那是世上最不為人所知的神秘地區,其中的一切,全是原始的──我們先別談這些,請先進來,瞻仰一下叢林之神!」 我的好奇心,已經被他的話逗引到了沸點,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個極長的故事,所以我耐著性子,不去問他,只是和他一起走了進去。 在落地玻璃門之前,是三兩級石階,在我們走上石階之際,我看到一個老者,自屋中走了出來,叫了霍景偉一聲。霍景偉道:「這是老傭人,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對我很好。」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移開了玻璃門,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起居室,佈置得很幽雅,牆和地上,全是米色的,色調十分柔和。 他直向前走去,我自然跟在後面,一直來到了一扇門前,他才站著。 然後,只聽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希望你看到了室中的情形,不要吃驚。」 我聽得他那樣說,知道那「叢林之神」,一定在那間房間之中了。 而他特地那樣警告我,可知那神像,一定十分猙獰可怖。這本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因為我已知道,那神像是他從巴西的蠻荒之地帶回來的,總不能希望他從蠻荒帶回來一尊維納斯神像。 我道:「我知道了,我不至於那麼膽小。」 霍景偉道:「我不是說你會駭怕,我是說,你看到了之後會吃驚。」 他說著,已推開了門。 他說得一點也不錯,他是一個有預見能力的人,他知道我一定會吃驚的,而我的確吃驚了! 那房間中,空無一物,只有在房間的正中,有一根大約五尺高的圓柱,那圓柱大約有一尺直徑,作一種奇異的灰色,很柔和。 我吃了一驚,道:「這是甚麼?」 霍景偉道:「這就是『叢林之神』。」 我大踏步走向前去:「霍先生,我希望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霍景偉苦笑著:「我寧願是和你開玩笑!」 我望了他一眼,沒有再說甚麼,便趨前去看那圓柱。我在第一眼看到那根圓柱時,第一個印象便是那是高度工業技術下的產品,因為它的表面,是如此之光滑,它的形狀是如此之標準。 但是我也想到,那可能是手工的結果,或許那是精工製成的一個圖騰。 然而,當我來到近處,一面撫摸著它,一面仔細審視它之際,我卻認定了那是工業製品,它好像是金屬的,又好像是一種新的合成膠。我試圖將它抱起來,它十分重。它是一個整體,在它的表面,找不到絲毫的裂縫和駁口,也找不到別的瑕疵,它的表面是完整的銀灰色,看來使人感到很舒服。 我看了足有五分鐘,卻得不出甚麼結論,我轉過頭來:「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霍景偉道:「自然,在沒有將其中的經過和你講明之前,你是不會明白的。」 「那麼,請你講一講。」 「自然,這就是我請你來的目的,請出來,這裏連椅子也沒有。」 我又跟著他走了出去,來到了一個小客廳之中,坐了下來,他自酒櫃中取出了一瓶酒,送到我的面前,那瓶酒的瓶塞都陷了下去,酒色深紅,瓶口連著一本用三種文字寫成的小冊子,證明這瓶白蘭地酒,是公元一八〇二年,拿破崙在就任「終身執政」時裝入瓶中的。 那自然是稀世的美酒,可知霍景偉真的想和我好好談談,不然,他不會那樣招待我的。 我忙道:「這酒太名貴了,正是拿破崙風頭最盛時候的東西。」 霍景偉用瓶塞鑽打開酒瓶:「如果拿破崙有預知能力,知道他終於會被人困在一個小島上而死的話,他一定不會覺得當終身執政有甚麼高興。」 我略呆了一呆,我聽得出霍景偉的弦外之音,是想說有預知能力,並不是甚麼值得高興的事,像拿破崙就是,如果他早知會死在厄爾巴島上,他一生之中,怎會享有做皇帝的樂趣? 但是我卻不同意他的看法。 所以我道:「你的講法很有問題,如果拿破崙有預知能力,他就不會進攻俄國,也不會去打滑鐵盧的那一仗,那樣,他就可以避免失敗了!」 霍景偉望了我半晌,才緩緩地道:「你似乎還不明白,我是說他有預知的能力,而並沒有說他有改變將來發生事實的力量。」 我呆了片刻:「我現在明白了,你是說,拿破崙就算有預知能力,他還是一樣要失敗,一樣要死在小島上,只不過他早知道這一點而已,對不對?」 霍景偉點著頭:「對,他就像是在讀歷史一樣,而他自己,就是歷史的主角,你想想,他做人還有甚麼樂趣?他等於是在看一部早已看過了幾千遍的電影,一切都會發生,他沒有力量改變,他必須接受一切,他沒有了希望,因為終極的結果,他全知道了,他雖然坐在皇帝的寶座上,但卻和困在小島上無異!」 霍景偉一口氣講到這裏,才略停了一停。 我明知道我是不該那樣講的,但我還是說了,我道:「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正是在那樣毫無樂趣的情形之下生活著的?」霍景偉面色灰敗地點著頭:「人生的最大樂趣是希望,但我沒有希望,我早知道會有甚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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