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成精變人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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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絲不理會溫寶裕,向我看來。老實說,我同意溫寶裕的看法──認為這一類降頭術其實就是催眠術。 不過看藍絲的情形,像是完全不同意。為了要她更詳細地說明其中情形,所以我暫時不置可否,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請她繼續說下去。 同時我的思緒又開始紊亂──由剛才藍絲的話所引起。 藍絲提到了人的經歷變成記憶。 記憶是十分奇妙的一種現象,正如藍絲所說,完全抓不住,只不過自己知道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經歷而已。 而人有種種的記憶,當然全是腦部細胞活動所起的作用。一旦有關處理記憶的細胞停止活動,記憶也就隨之消失──對這個人來說,就等於過去的經歷也都不存在了。 就算記憶存在,可是那是完全無影無蹤的一種現象。人人都有記憶,不妨問一問自己:我的記憶,是我真正有過這樣的經歷,還是只不過是一場夢?甚至於在真實和幻境的界限如此模糊的情形下,記憶是來自曾經有過的真實,還是來自曾經有過的幻境? 在開始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時,可能會覺得好笑。然而如果一直問下去,就會發覺要有肯定答案,實在不是容易的事──盡可以試一試,就會知道我所言非虛。 當時我有點發楞,所以藍絲提高了聲音,叫我的注意。 她道:「我也見過被施了術的人,他們的情形,也正和表姐夫所說金維進入幻境時的情形一樣。」 我由於剛才想到了別的地方,所以一時之間不明白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藍絲進一步解釋:「他們在夢境中的喜怒哀樂,全都可以在他們的臉上表現出來。」 我呆了一呆,這種情形確然曾經在金維的思想進入幻境時出現過。相信當我被金維「帶進」幻境去的時候,情形也一樣。 根據藍絲的說法,可以把幻境理解為夢境。 不過幻境當然和夢境截然不同──人可以真正的進入幻境,不單是思想進入,而是可以連身體一起進入。而夢境卻只能由思想進入。 雖然在人的感覺上可以說完全沒有分別,然而事實卻完全不同。 這時候我也明白了藍絲的意思──她想通過這樣的降頭術把我送進夢境去,和白素、紅綾相會。 如果她施術成功,我相信一定可以在夢境中見到白素和紅綾,因為我的思想是要見她們,我的主觀願望就是我的夢境。 可是作夢見到了她們,完全沒有作用,因為那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而幻境卻大不相同,幻境中發生的事,雖然在幻境中發生,可是並不是一場夢,而是真正在幻境中發生過的! 這其間的分別很是微妙,要詳細解釋,複雜無比,只好確定這樣的一種不同。 我把想到的兩者之間的差別說了出來,溫寶裕首先表示同意,藍絲不斷地來回走著,過了好一會,她才道:「我感到那種術法和夢境多少有點不同──可是不同在何處,我也說不上來,如果認為不必試,也沒有損失。」 我苦笑:「到真正沒有辦法了,也可以試一試──有一場夢作,總比沒有的好。」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語音和神態都表現了真正的悽苦,令得溫寶裕和藍絲這兩個青年人也受到了感染,低下頭去,無話可說。 溫寶裕天性樂觀,不一會就恢復了常態,拉住了藍絲的手:「走,我們去找那個發射這種力量的裝置!」 藍絲被他拉了出去,我仍然心情苦澀,對溫寶裕的行動完全不寄任何希望。就從他剛才那句話中,就可以知道希望之少,他要找的裝置,可能根本不存在,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甚麼樣的裝置,發射的又是甚麼樣的力量。有太多未知數的方程式,是無法解得開的! 他們走了之後,我連嘆了幾口氣,走到一個角落,靠牆站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才好,腦中一片空白。 我自然而然雙手捧住了頭,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我感到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這樣徬徨過,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我抓得住,那種空虛的感覺甚至於極度可怕。 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雙手不由自主揮動,像是想抓到些甚麼東西。 這當然是無意識的行動,可是當我雙手在揮動之際,右手卻突然碰到了不知道甚麼。 那是剎那之間的感覺,當時我還是閉著眼睛,而單靠手指碰到,卻又無法分辨究竟是碰到了甚麼東西。我只感到碰到的那個東西本來就在我身邊,可是在我一碰到了它之後,卻迅速地離開。 我的反應很快,立刻睜開眼來。 可是我卻沒有看到甚麼,只看到門還在動,由此可知,有甚麼東西或者是甚麼人正由門口離開。 我首先大喝一聲:「小寶,你搞甚麼鬼!」 接著我又道:「金維,是你嗎?」 除了溫寶裕和金維之外,一時之間我也想不起還有甚麼人會到雞場來,而藍絲是不會和我開這種玩笑的。 屋子中空無一物,我揮手應該只能碰到空氣,可是剛才我的手分明碰到了不知道甚麼東西! 我一面心念電轉,一面早已向門口衝去,撞開了門,只見外面正下著大雨,天地昏暗,視野模糊。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就怔了一怔,剛才我、溫寶裕和藍絲三人在屋中商量,固然全神貫注,可是外面如果下起大雨來,我們沒有理由完全不覺察。 而且當溫寶裕拉著藍絲離開的時候,如果在下大雨,溫寶裕一定會大呼小叫,所以這雨來得十分古怪。 當時我只感到古怪──事後當然很容易就想到,忽然大雨,必然是環境起了轉變,也就是說,我在突然之間進入幻境!然而事後想想容易,當時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忽然不知不覺間已經進入了幻境,只是覺得奇怪,在朦朧之中,感到事情必有古怪,可是古怪在甚麼地方,卻又說不上來。 這種情形,要具體形容相當困難,只好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當時,我是「當局者」,後來回想當時的情形,我就變成了「旁觀者」,所以很容易知道當時是進入了幻境。 這個故事,牽涉到了真實和幻境,而且兩者交叉發生,以致事情十分複雜,很容易引起混亂,所以為了敘述的方便,我特地指出哪些事在幻境中發生,這樣就比較容易明白──雖然在那些事發生的時候,我自己並不知道身處幻境。 這是必須說明的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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