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闖禍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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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玩味剛才那兩人的說話,看情形,他們像是受了甚麼人的囑咐,專門在這裡等衛斯理的──這一點可以肯定。 問題是他們受了甚麼人的囑咐?是我估計中正身處困境的神秘高人,還是等我入甕的「首長」? 我決定靜以觀察,反正不論是誰,總也一定在懷疑我的真正身分,到時,他自然會現身求證。 我取出一瓶酒來,看看份量不多,就乾脆一下子把酒喝光,順手把酒瓶放在桌上,半躺著思索。忽然之間,我聽得有水細流之聲,同時,鼻端另有一股撲鼻的酒香。循聲看去,看到的景象,真如身在夢幻之中。 我進屋之後,就找到了一個松枝把,為怕煙太多薰人,所以我把松把拆細,火苗不大,這也就更增加了黑暗朦朧的氣氛。 就在這種半明不暗的情形之下,我看到有一股細泉,自左首的牆上,射了出來,呈拋物線,越過大約兩公尺的空間,不偏不倚,一直射進那空酒瓶之中,發出了淙淙的流水之聲。 而那陣酒香,也顯然是那股細泉所散發出來的。 也就是說,有一股上好的美酒,正自牆後射出而射進瓶中──酒瓶的瓶口,直徑不會超過兩公分,我只是順手放在那個位置,這要經過甚麼樣的精密計算,才能做到這一點,怎不令我如同身在夢幻! 我定定地注視著這奇幻的景象,我一生之中的奇事極多,大到和天外來客一起遠赴「他鄉」(異星),可是像這時的奇景,仍然叫我目定口呆。 眼前的景象,絶對不是甚麼轟轟烈烈的大事,可是奇得無以復加,詭異得使我想起出色的短篇小說集《聊齋誌異》中的那則〈美人首〉──說忽然從牆中探出一個美人的頭來,巧笑倩兮,被看到的人一刀把頭砍了下來,牆外卻又不見有任何屍體! 我定定地看了足有一分鐘之久,眼看一隻空酒瓶已快注滿了酒,我才定過神來,沉聲道:「多謝賜酒。」 一出聲,那股酒泉,便戛然而止,恰好齊瓶口,是滿滿地一瓶酒,但是卻沒有人回應我。 這時,我不免有點後悔,我以為一出聲,總會有人回應──那酒不會自己射出來,一定是有人在操縱,我已注意到,木板壁上,有一個小孔,酒就是從那個小孔之中射出來的。 我在等那人出聲回應,可是兩三分鐘過去,四周靜得出奇,除了松把上劈劈拍拍的爆裂聲之外,甚麼聲音都沒有。 我知道自己「多謝賜酒」四個字說完了。既然謝了酒,難道放著酒不喝嗎? 那事情再也明顯不過,對方是在掂我的斤兩,考驗我的勇氣,看我是不是敢喝這來歷如此怪異的酒了。 我哈哈一笑,伸手抓起瓶子來,對準了瓶口,就一口氣咕嚕嚕喝下了小半瓶。 我敢喝這怪酒的原因再簡單不過,躲在牆後放酒箭的人。如果他一出手,不是射酒出來,而是射致命的暗器,我在毫不提防的情形之下,決計躲不過去!他要害我,何必在酒中做手腳? 而那酒入口香醇無比,確是好酒。我一口氣喝了小半瓶,吸了一口氣,忍不住道:「好酒!」 這時,才聽到牆板之後,有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傳來:「既是好酒,何以停樽?」 我心中又是一怔.因為那聲音和突然出現的酒泉,一樣的怪異,聽來忽遠忽近,不男不女,沒有抑揚頓挫,可是又不是機械所發,簡直無以名之。 我朗聲道:「終於能使閣下開口,自當盡興!」 我說著,再拿起瓶來。向口中倒去,在香醇無比的美酒,通過咽喉,混入血液之際,我心思電轉:甚麼人?那是甚麼人? 剛才那聲音,並非發自神秘高人──我也相信,神秘高人若是要和我說話,絶沒有改變聲音之必要。我也不以為那是「首長」這一方面的人,因為我不以為他們會有如此詭異浪漫的情趣,他們的行事方式,是一種赤裸裸、血淋淋的直接。 那麼,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喝到第三口酒的時候,就已放棄了這個問題,不再想下去。 因為普天之下,臥虎藏龍,高人無數,有的頗有名氣,更多的深藏不露,哪裡能夠全猜得到。即如那個戴著猙獰面具的神秘高人,我和白素,搜索記憶,也猜不出他是誰,也曾準備到法國去找白老大,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但還未曾成行,又有事發生了。 這時,我只想到了兩點:其一,對方以香酒招待,而且所用的方法是如此奇特,那麼,可以肯定我的身分已被識穿。也就是說,我不知道對方是誰,對方卻已知我是衛斯理。 敵在暗,我在明,自然對我不利,但這個「敵」,又未必真是敵人,我不必太緊張。 其二,我相信這人必然和如今我在進行的事情有關,也就是說,這人和神秘高人必有關連,不會是節外生枝,另外再有古怪的人物冒出來。 而我既然相信那神秘高人,似乎也應該可以放心喝酒。所以,當大半瓶酒喝下去,頭有點昏昏然之際,還以為那是酒力太猛,喝得太急之故,剛才曾答應了要盡興,自無停止之理。 等到一瓶酒喝了個滴酒不剩,這才又吁了一口氣:「好酒!」 那聲音又飄飄忽忽傳了過來:「閣下是真君子,坦蕩若此,真正難得!」 這時,我頭昏腦脹的感覺更甚,心中陡然大吃一驚──這酒中有問題! 我自知酒量,這一瓶酒,不到一公斤,就算是純酒精,也醉不倒我,怎會有這種現象? 一想到酒中有問題,自然難免大驚,但是一轉念間,又想到既然一早認定對方不會有惡意,那即便喝了對方的蒙汗藥酒,又有何礙。對方作這樣特別的安排,只怕也有他的理由。 但當然不能糊裡糊塗上了當,不然,難免一世英名,付諸流水,還貽為笑柄。 所以,我必須表明,我是知道酒中有古怪的! 我一聲長笑:「我是捨命陪君子,閣下既然饗以藥酒,怎敢不領。」 那聲音忽然長嘆一聲:「他說得不錯,你真正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忽然之間,聽到了這樣無頭無腦的一句話,我不禁怔了一怔,心想:這是甚麼意思? 我第一個念頭是:說這話的人,口氣像是一個女性──我只能想到這裡,因為接下來,只覺舒適懶怠,甚麼都不想想,酣然入夢了。 我不說「昏了過去」,因為那失了知覺的過程,使人感到極舒暢,唯有「酣然入夢」,才是貼切的形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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