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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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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說什麼,只是盯著他看,他在額上抹了又抹,又把那半杯酒一口喝了,這才開口說話。尋常人在這樣情形下,一定只顧說發生了什麼事了,可是他卻還不忘恭維我:「衛先生,你真了不起!我早就知道,我的遭遇,只能對你說!」 我悶哼了一聲:「你看到了自己會有什麼下場?不可能世界上每一個人的下場全在那個地方吧?應該──至少是重要一些的人才有,嗯,不錯,現在你早已不是巫師的助手,而是相當重要的人物了!」 金大富嘆了一聲:「衛先生別調侃我了,我──真的看到了我自己──在一間什麼也沒有的房間中,身上穿著白布衣服,那房間的門上,有一個小窗子,小窗子上有著鐵枝──」 我不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形容的太詳盡了,簡單點說,或者正視現實一點說,你是在一間禁閉瘋子的神經病院的病房之中!通常,只有極嚴重的精神病患者,才會有這樣獨立的房間!」 我的話自然說得直接之極,金大富身子發著抖,雙眼失神地望著我。 我知道他在那地方看到的情景,其令人震駭的程度,必然還不止此時,所以又問他:「你看到自己在做什麼?」 金大富聲音發顫:「我──那時神情痛苦之極,五官都扭曲,我從來也沒有見過自己這種樣子,那沒有道理是我,可是我卻偏偏一看就知道那是我──我痛苦之極,在用力向著牆上撞頭,撞得極有力,發出可怕的聲響。」 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一個人看到自己有這樣的瘋狂行為,又知道那時候一定痛苦莫名,這的確令人感到震慄。 我趁金大富在大口喘息之際,補充著:「一般來說,嚴重的精神病患都有自殘的傾向,所以,那房間中,四壁和地板,一定全是柔軟的橡膠?」 金大富幾乎哭了出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那樣──直接地說,太殘忍了!」 我冷笑幾聲,我對金大富始終沒有好感,這是我和他說話時毫不留情的原因,我催促他:「只是撞頭?」 金大富嘆了聲:「先是撞頭,後來發現撞向牆上、地上都沒有用,就拼命向上跳,想撞向天花板,但當然撞不到,我看到自己跳得筋疲力盡,軟癱在地上,不住喘著氣,忽然之間,神情更痛苦,動作也更瘋狂!」 我搖頭:「在這樣的房間裏,你想不出什麼花樣來自己傷害自己的!」 金大富的聲音,如同他的喉嚨中塞著一隻活的青蛙,所以一面說話,一面有怪異的「咯咯」聲發出來了:「我想到了,我──突然用雙手抓住了我的嘴角,用力向外撕,鮮血很快就順著我的口角湧出來!」 金大富在講這幾句話的時候,聲音嘶啞,淒厲可怖之至,再加上他講的情景,確然也令人驚然,我也聽得十分不自在,突然站起身來,走了兩步,才指著他:「像你這樣的瘋子,應該二十四小時有人監視的,不會任由你發瘋下去!」 金大富被我一指,直跳了起來,尖聲叫嚷:「我不是瘋子,我不是!」 我也覺得自己那樣說有點過分,所以立即縮回來手來:「對不起!」 金大富大口喘氣,過了很久,才道:「就在這時,有兩個人推開門闖了進來──多半如你所說,有人二十四小時在監視著。衝進來的人抓了我──我拼命掙扎,他們把我的雙臂拉向後,那種白色的衣服袖子上有著堅韌的帶子,等到他們把我的雙臂紮到了背後,我除了嚎叫和雙腳連跳之外,什麼都不能做。我那時發出的嚎叫聲──真是可怖之極。」 我攤了攤手:「如果你有機會去參觀瘋人院,幾乎有一半以上的瘋子,不斷在發出那樣的嚎叫聲,是由於瘋子的腦部運作有了毛病而產生的,又回復了人的原始性,才會不斷嚎叫!」 金大富笑容極其苦澀,停了足有半分鐘,才又道:「衛先生,我記下了那個畫面的年份,是明年!」我沒有什麼反應,因為這時,我已約略知道金大富急於要來找我的是為什麼了,而且,我也知道,我實在幫不了他什麼。 在沉默中,金大富突然又叫了起來,聲音更是淒厲,他俯身向著我:「衛斯理,你知道嗎?明年,我會成為無可救藥的瘋子!」 我平靜地說:「如果另外三宗預見的畫面,結果都是事實,那我看確然會這樣!」 金大富在那一霎間,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氣球一樣,整個癟了下來:「我不要成為瘋子!我不要成為我──看到過的那麼怕的瘋子!」 當他在這樣喊叫的時候,他的口角流著白沫,使我聊想到他在變了瘋子之後,他自己的口角扯得流血的情景,更使人厭惡。 (十分奇怪的是,我聽了金大富的敘述,對於他看到了那麼可怕的景象,一點也沒有同情之感,而且,我也幾乎肯定了他到那時候,會變成瘋子!) 我轉過頭去,聽得金大富發出了濃重的呼吸聲,他在盡量使他的聲音恢復鎮定:「衛先生,只有你可以幫助我!」 我淡然道:「我看不出我有什麼力量可以幫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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