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報應 | 上頁 下頁
二二


  陳麗雪在一被我們扼住雙手之際,我可以明顯地感到她相當有力地掙扎了一下,顯然她還想繼續發表她對於必然會有這樣的慘報降臨在金美麗身上的意見,同時,她的眼神,也表現出了極明顯的抗拒和反感。

  可是,一下子,她的神態便完全改變了,她變得十分惶惑,眼神中也充滿了疑問,望著她自己被捉住的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前後,簡直完全成了兩個人!

  我和白素剛才還想要責備她那樣說得太過份了,這時,卻立時鬆開了手。陳麗雪遲疑了一下,才再開始打手語發問:「是不是──我剛才──說了一些不應該說的話?」

  我叫了出來:「別告訴我你不記得剛才說過些甚麼可怕的話。」

  我還想說甚麼,白素已經搶著道:「沒有甚麼,你剛才並沒有說甚麼。」

  陳麗雪哀求似地望著白素:「若是我真的曾說甚麼話,請告訴我,我──實在十分紊亂,有時,我覺得我不再是我──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我真怕我忽然不見了,變成了那──不知是甚麼!」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聽她說過這種「害怕」,那時,只當是她的一種想像。這時,再聽得她那樣說,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為她把她的感覺說得十分實在,叫人感到,正有一股不知甚麼力量,要使她不再是她,而變成另一樣東西──甚至真有可能,是金美麗所說的那隻「巨大的絞肉機」!

  白素十分認真的問:「你真的不知道剛才自己說了些甚麼話?」

  陳麗雪回答:「我知道自己說了一些話,可是不知道是甚麼話。那些話──不是我想說的,是──不知甚麼原因,才會說出來的!」

  白素一揚眉,急速地用手語,把陳麗雪剛才用手語表達的那番話,一字不差地做了出來。陳麗雪臉色變白:「太可怕了,我怎麼會那麼說?報應?金美麗會受那麼可怕的報應?」

  白素道:「全是你說的!事實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事發生,沒有人可以身子被絞碎之後,只剩下一個頭,看著自己破碎的身子。」

  就在這時,在陳麗雪的臉上,有極其古怪的神情一閃而過,我無法猜測她為甚麼有這種古怪的神情,因為她立時轉過了身去,背對著我們。

  從她背部微顫的情形看來,她在那一剎那間,像是為了一件事該不該做而在猶豫?然後,她忽然半俯下身,在一張紙上揮筆疾書,寫下了不少字,卻又不把寫好的字向我們展示,而是將紙張對折,再對折,折成了一小塊,放進了她上衣的一個上袋之中。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們當然無法知道她寫下了些甚麼字句,也不便追問,因為我們都覺得陳麗雪的行為十分怪異,她不但不能控制地會突然回到古代去,而且,會有不能控制的,間歇性的性格上的突變,像剛才說了一番那麼冷酷無情的話,忽然之間,又全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些甚麼,都怪異莫名。

  陳麗雪在轉回身來之後,提出了一個要求:「請去問問金大富,我和他一打照面,在那片刻間,他有了甚麼樣的幻覺?」

  我點頭:「我會問他的。」

  白素看出她想離去:「陳小姐,如果你又有回到古代的情形,請隨時和我們聊絡。」

  陳麗雪的態度,竟不是很熱心,這不禁令我有點氣惱。所以,當她走了之後不久,胡說又找上門來時,我沒好氣地道:「你那位貴親,好像對我們未能解釋她的遭遇感到非常不滿,我看她多半不會再來找我了!」

  胡說忙道:「不會的,她的經歷那麼怪,哪能希望一下子就有結果!」

  我遲疑了一下:「她的健康──嗯,她的精神狀態,一直沒有問題?」

  胡說不明所以地望著我時,我補充道:「她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至少有那種傾向,她可以在剎那間,表現兩種不同的性格!」

  胡說苦笑:「不會吧,或許生理上的缺陷,使她變得怪一點,她最初向我說到她的經歷時,我根本不相信,可是現在證明她說的是事實,金美麗和金大富兩人,確然看到她就害怕!」

  我悶哼了一聲──和陳麗雪打手語,作筆談久了,有一種難以宣洩的悶氣,這時可以用言語交談,自然十分痛快,我把陳麗雪有關報應的論點,告訴了胡說。

  胡說皺起了眉:「就算金大富、金美麗真的會有過甚麼惡行,要遭到惡報,和陳麗雪有甚麼關係?為甚麼見到了她會害怕,又為甚麼見到了她,就會有那麼可怕的幻象?」

  我大力鼓掌:「問得好,請同時附上答案!」

  胡說苦笑了一下,坐了下來,發了半晌呆,我不去理會他,自顧自呷著酒,他忽然叫了我一聲:「衛先生!」

  我們由於極熟,平時在說話時,很少稱呼對方,他忽然叫了我一聲,倒使我有意外之感,立時向他望去,只見他神色相當凝重:「如果真有報應,那麼,是由誰在主持?運用甚麼力量進行?誰在記錄人的惡行和善行?又根據甚麼來決定報應來臨的時間?」

  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我正想再度請他「自備答案」時,白素正好在這時走了進來,接口回答:「有很多種說法,佛教故事中的十八層地獄,是由誰在主宰?他們就負責把惡報施給會有惡行的人!」

  我對白素忽然有這樣的說法,大表訝異,立時向她望去,只見她手中拈著一張被折成了小方塊的紙──那是陳麗雪不久之前,寫下了一些字,又折好的那張。白素把那張紙遞給了我。

  同時,白素解釋著紙的來源:「陳麗雪把它留在門縫中,我想是故意留下來的。」

  我已極快地打開折紙來,上面的字跡,毫無疑問是陳麗雪的,她寫的是:「地獄裏的刑罰最普通的是上刀山下油鍋,若是身受其罰的人感不到絶頂的痛楚,刑罰報應還有甚麼意義?刑罰報應反覆進行,受刑者一定保持清醒,目的是要他們感到那種痛楚──他們過去曾在某種情形之下,把同樣的痛楚加於他人身上,所以才有這樣的報應。」

  我的視線停在紙上,一時之間,移不開來。報應之說,由來已久,但是把報應說得那麼斬釘截鐵,那樣確實肯定的,我卻還是第一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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