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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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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頭大盜 「害蟲之所以被稱為『害』蟲,當然全是由人的立場出發而得出的定論。以蟲的立場而論,自然的生活方式,或嚼吃植物的種籽,或吮吸動物之血液,都是生物的本能,又何『害』之有?」 說這番話的人,神情慷慨激昂,而且,同時有許多手勢來加強他的語氣。 說這番話的人,是一個生物學家,他姓陳名島──這個名字,對熟悉我所敘述故事的朋友,應該不很陌生。是的,他首先出現在《茫點》這個故事之中,後來,也陸續有出現。 陳島是一個極有趣的生物學家──我一直認為所有的生物專家,都很有趣,因為他們都固執地,堅持不懈地去研究其實人類絶無可能了解的事物,單是這種「科學的執著」,已經夠悲壯的了──而在旁觀者來說,也成了有趣。 在這個大多數是生物學家的聚會上,這種有趣的情形,也層出不窮。 先是一位研究蜻蜓的專家,提供了一套錄影帶,據他的解釋,那是電腦模擬蜻蜓的複眼所看出來的情景,就叫著「蜻蜓眼中的世界」。 當這套影帶放映的時候,那位蜻蜓專家面泛紅光,額角冒汗,神情興奮又緊張──那是他二十多年孜孜不倦研究的成果! 在畫面上看到的是,經過複鏡折射的朦朦朧朧的一片,這位生物學家在旁解釋,說道就是蜻蜓的複眼看出來的影像,而所有具有複眼的昆蟲,看出來的情形,都大同小異云云。 我說到此處,由於不想取笑(那會使人太難堪),但實在又忍笑不得,所以手捫著胸,落荒而逃,離開了許多人聚集的大廳。 我感到身後有人跟了出來,出了大廳,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氣,跟出來的人,是精神病科女醫生冷若冰,也就是陳島的女朋友,我之所以來到這個聚會,是她叫我來的。三天之前,她打電話來,告訴我:「陳島要來,參加一個生物學家的研討會,會上頗有些驚人的發現和研究要提出來,你會有興趣的。」 我確然有興趣,因為如今生物學,已遞進入生物化學、生物工程、遺傳基因等等項目的研究時代,其研究項目之古怪,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無性繁殖已經是老課題了,新題目是創造新種的生物。有一種養在水族館中的新種被培殖出來,像金魚又不是金魚,眼大身扁通紅,智力在一般飼養的觀賞魚之上,有很奇怪的「眼神」(真的),老像是在嘲弄甚麼一樣,見了使人渾身不自在。 不過,總算那還是魚,有魚的外型,而通過生物工程,製過四不像,模樣怪異之至的生物來,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了。 有一個笑話,說:一個人吃蘋果,不小心吞了一粒核下去。不多久,肚臍發癢,出了一棵芽,再不多久,長出了一棵樹苗開了花,結了果,於是,這個人想吃蘋果,就在自己肚子上採下來。 這曾被認為是最荒謬的笑話,卻完全是在突飛猛進的生物工程科學範疇之內的事,把動物和植物相結合,造出肚上長蘋果的怪物來,是完全可能的事! 所以,冷若冰斷定我會對這個世界上頂尖生物專家的聚會有興趣,也很有道理。 卻不料,在聽了幾篇枯燥無味的論文之後,又遇上了專研究蜻蜓複眼的專家,終於忍無可忍,走了出來! 冷若冰顯然知道我為何離開,所以她一見了我,就道:「那位蜻蜓專家,太鑽牛角尖了!」 她的評語太是客氣了,我搖頭:「簡直是自欺欺人──他弄出了這樣的一些畫面來,自己相信了那是蜻蜓眼中看出來的情景,要人家也相信──越是愚笨的人,就越容易以為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笨!」 冷若冰沉默了一會:「說真的,在蜻蜓的複眼之中,看出來的情景,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我一揮手:「沒有人會知道,永遠永遠,都沒有人能知道──只有蜻蜓自己才知道──除非有朝一日,蜻蜓能和人溝通,告訴人牠看出來的東西是甚麼樣的,人才能了解一二!」 我說著,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話才說完,就聽到有鼓掌聲,只見陳島也走了出來。 陳島來到了冷若冰的身邊,向我道:「你剛才所說的道理,極其簡單,可是卻太多所謂專家,竟然不懂!」 他說了之後,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不過,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使人長上一對蜻蜓的複眼!」 他說得十分認真,我也聽得十分認真,一時之間,大家都不出聲。 因為我們都知道,在「生物工程」之下,出現這種情形,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把煙草和螢火蟲的生命基因相結合,已可以造出會發光的煙草來,自然,在理論上來說,造出生一對蜻蜓複眼的人,也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事。 冷若冰先打破沉默:「太可怕了!」 陳島忽然激動起來:「每一個嶄新的事物出現,對人類來說,都可怕!生物工程的發展,是大勢所趨,但是研究人員卻始終不能大張旗鼓進行,問題就是『太可怕』了,搶了上帝的工作,宗教家說,別忘記,哥白尼便是被一些借了上帝名義的人燒死的,人類根本不懂得上帝,偏喜歡以他之名行事!」 對於陳島忽然會如此激動,對我來說,很是意外,但冷若冰就顯然習慣了,她淡然道:「人有這種能力,也是上帝給的啊!」 我無意去和他們展開上帝的創造力和人的創造力之間關係的討論,所以岔開了話題,我道:「輪到你發言了吧?」 陳島點頭:「是,在那個蜻蜓白痴之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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