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衛斯理全集 > 暗號之二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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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知道,黃蟬她們這一群自小受訓成為「人形工具」的女子,姓名有一個特點,就是連名帶姓是兩個字,必然是一種花的名稱,而第一個字是應該有的姓氏,像黃蟬,海棠、水紅、柳絮。 這個女郎的名字是「秋英」,雖然在文學上,尤其在《楚辭》之中,「秋英」是花的代稱,但似乎不是某一種花的專門名稱。 這有可能表示,這女郎並不是「她們一類人」──那是我衷心希望的事。 可是在我身邊的白素,卻在同時,低嘆了一聲:「秋英是正式的名稱,俗稱波斯菊。」 我的心向下一沉,那毫無疑問,這女郎正是黃蟬她們這一類人了。 所以,我也禁不住低嘆了一聲。 因為秋英既然是她們一類人,她的身分,就複雜無比,她非但是一個厲害之極的特工,而且還可能是個叛徒,出賣了機密,使得那蒙面人能夠進入保險庫,她是那個嫌疑最大的主管。 (後來,我查了一查,「秋英」是古稱,俗稱波斯菊,又稱大波斯菊,是一種極燦爛易長的花卉。) 紅綾聽了黃蟬的話,她的視線,仍然停留在秋英的臉上:「你叫秋英?」 秋英也仍然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紅綾,可是奇怪的是,她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就算她陶醉於紅綾的擁抱,這樣的反應,都是極怪異的。 我和白素都覺察了這一點,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十分愛憐地望著秋英,用很低沉的聲音道:「她的世界和我們不同,她活在寂靜的世界中!」 黃蟬雖然沒有直說,但是我和白素還是立即明白了──纖弱秀麗的秋英,是個聾子;而且多半是天生的聾子,她的世界,是絶對的寂靜! 聾子,自然也沒有說話的能力──語言是通過了聽覺來學習的。 可是一時之間,我仍然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即使是聾子,也可以出聲,可是秋英自出現以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像是不但是她接受的是寂靜世界,她給的,也同樣是寂靜世界! 而白素,更是手語的專家,她一聽了黃蟬的話,立刻向秋英打出了手語:「沒關係,我們一樣可以交談,歡迎你來!」 同時,我也想到,就算是一個聾啞人,多少也有一點唇語的能力,紅綾剛才對她所說的那句話,簡單得很,她應該看得明白,何止於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此際,對於白素的手語,秋英仍然是沒有反應,反而,她望向紅綾肩頭上的鷹,憂鬱的雙眼之中,竟現出了一絲喜悅之色。 她分明是有思想的,但何以竟然對外界的一切,如此漠然而沒有反應。 我和白素心中充滿了疑惑,心知在這個怪不可言的女郎身上,一定有極其特別的故事,我們一起向黃蟬望去,黃蟬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顫動,盡量令她自己的聲音,聽來平淡:「她在一個很特別的環境中長大。由於先天的缺憾,她不知道甚麼叫聲音,也不知道甚麼叫語言,她也沒有學過手語,她一生之中接觸過的人,不超過十個,從她大約十歲開始,她就和我一起生活,她今年大約是二十歲出頭,可是由於她的外型,她的真正年歲,無人得知,她是一個孤兒!」 我大是詫異:「可是,剛才你請她進來,她立即出現,你是用甚麼方法通知她的?」 黃蟬又取出了那「遙控器」來:「這儀器,發出的訊號,可以被她腦部的一個植入體所接收,儀器可以發出大約一百個訊號,她受過接受這些訊號的訓練──她的生活天地,就在那些訊號之間!」 我不禁怒吼:「胡說!她能接受我們親切的擁抱,這難道也包括在儀器的訊號之中?」 黃蟬嘆了一聲:「別忘了,她始終是人,總也有人的感情!」 本來,在聽了黃蟬對秋英的「簡單介紹」之後,我只感到了一股寒意,遍體漫遊,這時聽得她那樣說,寒意登時化為躁熱,無明火起,我先發出了一下吼叫聲,以發洩胸臆中的不平和憤懣。白素和紅綾,很明顯也與我有同感,所以她們對我的大吼,並不感到奇怪。 接著,我聲色俱厲地指斥:「人!你也知道她是人,可是你看看,你們把一個人訓練成了甚麼樣子?她還有多少成分是人?是一具活的,會接受一些訊號的儀器,還是一個人?」 指斥之後,意猶未盡,再伸手在書桌上重重拍了一下:「虧你也知道她是一個人!」 我的聲音和動作,都相當驚人,人人動容,只有秋英,卻全然未曾注意,只是和紅綾肩上的那隻鷹在逗著玩。那鷹也對她很是友善,任由她在翎羽之上輕撫著。 我發作完了之後,盯著黃蟬,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愧對我嚴厲的眼光。 誰知道她竟然若無其事,只是淡然一笑:「衛先生,你想詳細討論這個問題?」 白素沉聲道:「我們都想。」 黃蟬道:「好,秋英在沒有滿月的時候,就發高燒,而導致聽覺神經永久性的傷害,進入了她的寂靜世界。同時,她腦部也有其他地方,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害,這是無可避免的病災,當時,曾集中了全國最優秀的醫生,為搶救她的生命而努力;她能生存,可以說是優秀醫生的努力,再加上奇蹟。」 我悶哼一聲:「她有甚麼來頭?」 黃蟬的回答,令我震驚:「不知道,但當時,能有如此大規模的醫學搶救行動,是由鐵蛋鐵大將軍,親自下令,監督執行的!」 黃蟬的話,令我震驚得好一會說不出話來。鐵大將軍是我少年時的好友,他後來南征北戰,為開創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官拜大將軍,赫赫有名。可是結果又在殘酷的權力鬥爭中倒下來,甚至成了殘廢,遁居德國,下場十分令人扼腕。 我和這位大將軍,在早期和晚期,都是知交,可以說無話不談,甚至包括了駭人聽聞的「大秘密」在內,可是我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他和甚麼女嬰有糾葛! 所以,我在駭異之後,自然而然搖著頭,表示那太不可思議了。 黃蟬果然非同凡響,她立時道:「衛先生和鐵大將軍交情深,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事之後不久,將軍就出了事,驚濤駭浪的事太多,搶救一個小女孩,在將軍的一生大起大落生涯之中,只是小事一樁,他可能是早就忘了。」 黃蟬假設的解釋,可以說合理,我還問了一句:「這小女孩……秋英和鐵大將軍,有甚麼關係?」 黃蟬道:「不知道,當時,我也年幼,當我見到秋英時,她和我們一起生活──鐵將軍曾是我們的最高領導,猜想是秋英痊癒後,由於是將軍交代醫治的,治好了之後沒人理,就留在我們的單位了,她自小人見人愛,沒人會嫌棄她,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我們之中的一員──當然,大家都知道,她和鐵大將軍,必然有一定的淵源,只是難以查證。」 我悶哼了一聲,對黃蟬所說的「難以查證」不表苟同。因為鐵將軍雖已隱居,但是我要找到他,並不是甚麼難事,事實上,就在幾年前,我還和鐵大將軍父子,有過一段交往,頗是驚心動魄,我都曾記敘過。 我也相信,黃蟬如果要找鐵將軍,也不是甚麼難事,只是她不願去找而已。 我在那一剎間,已下了決定,不管事情發展如何,我都要抽空去找鐵蛋一次,弄清楚秋英的來歷──究竟為甚麼要這樣做,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當時我聯想到的只是,黃蟬是不是在利用我,去找鐵蛋,以弄清楚秋英的來歷呢? 白素在這時道:「她生活在你們之間,雖然她有缺陷,但也可以過一般殘障人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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