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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刹之光

作者:綠楊

  魯文基和梅麗走出格爾木機場時,西部汽車公司一位經理已等著,身後停著輛大馬力的新越野汽車。經理將車鑰匙交給梅麗:「所有技術性能指標都是按你的要求設計的,即使在海拔5千米高度行駛也沒問題。」梅麗繞車看了一遍,又掀開尾箱,裡面塞滿了用具和食品。有台旅行電視機是她背著教授叫配上的,老頭子不肯買消閒的玩意兒,說消閒是浪費生命。
  交貨之後,經理說:「祝你們旅行愉快。但我感到好奇,這裡到青海腹地有好幾條航線,為什麼你們選擇危險的汽車旅行?」西部高原氣候和地理條件都很惡劣……」
  魯文基板起臉孔:「我看得懂青海旅行介紹。」經理討了沒趣走了。他的話其實不錯,但這次探險老頭子想避人耳目,因為這次行動不很成熟,若帶著個漂亮女助手招搖惹眼地乘飛機還能保密?
  老教授從空間站跑下來深入青海,純粹出於偶然原因。半年前,即大年初一晚上,空間站裡冷冷清清,老頭兒獨自坐著生悶氣——梅麗把他最愛吃的米老鼠巧克力藏起來了,因為糖尿病人不能吃那麼多甜食,連過年也不行。梅麗裝著不知道他惱火,玩起一台新買的電子望遠鏡來,鏡頭對著亞洲大陸緩緩掃過。這晚月亮在地球背後,大地一片漆黑,她忽然看見黑暗中閃爍著幾點輝光,此起彼伏,忽明忽滅。梅麗計算了方位,發出異光的地方是唐古拉山南麓。這大山深谷中哪來的神秘閃亮,她便忙叫教授來看。哪知教授余怒未息,斥道:「你喝過幾瓶墨水?做夢也在想發現奇跡。睡覺去!明天又起不來。」梅麗知道這時再爭也是白搭,便先迅速拍了幾張照片,一面應道:「我哪天睡懶覺了?還早呢,我還要喝點咖啡,你也來杯放糖精的好嗎?」咖啡煮好,紅外感光片也洗出來了。教授挑戰似地往杯子裡連丟兩塊方糖,然後才接過濕漉漉的照片。
  照片上,黑色的背景前有幾個大光球。
  教授沉默了好久,突然說:「我們到唐古拉山去看看。」梅麗吃驚了:「你這把年紀能去?」
  教授最忌諱這個,吼道:「年紀怎麼啦,沒用了?我光在這坐著,哪來的錢給你開工資?」
  事情就這麼定了,先準備,夏天化雪時動身。
  越野車離開格爾本,直入西南的礫石戈壁。雖是盛夏仍然很冷,翻過幾座山梁,地勢愈發升高,空氣越來越稀薄,最後汽車離開公路折入一條凍土大峽￿。快天黑時汽車突然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兩邊山壁上嘩啦啦地滾下一些石塊。教授叫聲不好:「地震!快沖出峽谷,開到那高坡上去!」梅麗迅速換過頭檔,右腳一踩到底,汽車猛地一跳狂吼著向坡頂搖搖晃晃沖了上去。高坡斜度很大,打滑的砂石又多,但越野車還是咆哮著爬到了坡頂上。這兒比谷底高出兩三百米,就著黃昏的餘光,可以望見遠處一條發亮的河流和幾個鏡子般的小湖泊。
  教授喘息方定:「別迷了路,那是什麼河?」梅麗把測距鏡舉在眼前:「是沱沱河,我們要去河灣。」
  教授拿過鏡子觀看良久:「嘿,不出所料,那神秘的閃光又出現了!不過路太難走,今晚趕不到了。」
  「摸黑走!明天或許消失了。」
  教授猶豫半晌搖了搖頭:「明天走吧,會再出現的。路太險,摔死我不說,你還太年輕了點。」
  沱沱河是長江主源頭,唐古拉山的雪峰靜臥在羌塘遠處。他們到達時已挨近傍晚,清冷的河水映著夕陽像浮著一片金箔,風光蒼涼壯麗。
  梅麗呵著凍僵的雙手,點燃高壓壺燒起水來。教授跺著腳:「再不吃點熱的,要變成冷血動物了。但是小梅,別慌著燒水,先測一測放射線,別坐在原子鍋爐上才好。」
  「不用測,沒有輻射。」一個聲音回答,教授嚇了一跳。一個穿高原旅行裝的青年笑著走過來:「開車來真不容易呀,是搞地質的?我叫陳風,來考證一座古寺——寫畢業論文。」
  「這不毛之地還有廟宇?」
  「你們自己來看吧。不遠,在這土丘後頭。」
  古寺實際已成了頹垣斷壁和一堆碎磚殘瓦,只剩一尊已經風化了的石佛還聳立著。陳風志得意滿地介紹起來:「這是失蹤已久的摩訶衍那寺。原本香火很盛,僧侶眾多,後來毀於天火,湮沒一千多年了。」
  「就為考證一堆廢墟,你隻身深入此處。」
  「相傳這寺是天竺高僧寂護上師入藏傳教時所建,每逢朔日子時,在此傳授大乘之道,鄰近牧民皆見寺院周圍十裡金光,講經完畢金光即滅。最後一經講畢時驟然金光沖天、雷電交加、地動山搖,全寺自燃神火,活佛在火中肉身圓寂。此後寺就衰微了。」
  教授歷來最恨荒唐迷信的無稽之談,但這回卻頗感興趣,聽完後思忖一番說:「這可真有點意思。」梅麗聽了沒作聲,順這條思路追索開了,她大年初一發現的異光不但就出現在這位置上,而且初一就是朔日,又都在夜晚,難道能說是巧合?朔日有什麼名堂呢?無非是地球恰與月、日連成一線,受到較大的引力而已。於是她問:「教授,引力變化會導致發光麼?」魯文基哈哈大笑;「你倒追得很緊呢。不過引力不會發光,照片拍到的光球無疑是空氣發生電離時的輝光。我來這裡是尋找一個答案:是什麼力在使空氣電離,大概今晚就能揭曉了。」
  「今晚?今晚也是朔日,還說不是引力關係?你既然已經心中有數,還賣什麼關子?」
  「就這麼心急?如果你不那麼狠心,大年初一還把巧克力藏起來,當時就能搞清楚了。」
  「那是為你好。你倒那麼愛記恨。」
  「嘿,偷偷把電視機帶來也是為我好?我昨天就發現了。」教授得意洋洋。梅麗臉一下子紅了:「你自己不也把巧克力帶來了?塞在靴筒裡,當我沒看見?難怪靴子一隻輕一隻重哩。」
  教授狼狽不堪,發起火來:「你就愛亂翻我的東西!怪道眼鏡會跑到糖缸裡,刮胡刀……」
  梅麗暗暗好笑,轉換話題:「我得做飯了。陳風,你幫忙把車裡的東西卸下來。電視機也搬下來,別動那靴子。」教授裝沒聽見:「別卸在這裡,都搬到那土丘上去。再勞你找些木柴,燒個篝火,我們今晚來個營火聚餐。」
  陳風說:「在下面不好麼?土丘上風大。」
  「還是高點好。反正有火,不會太冷。」
  這頓晚餐吃吃講講,拖了兩個多小時。吃飯時三個人三樣心思,陳風在揣摩這兩個人是來幹什麼的,但總不得要領。教授則天南海北、高談闊論,又不斷挪揄電視節目的淺薄。梅麗從未見過教授舉致這麼高,但又頻頻看表,好像在拖時間。她猛然醒悟過來,教授說過今晚要揭謎底的:「教授,你在等三點一線那一刻吧?」教授制止她,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別做聲。來了,來了!準備攝像機。」話音未落,電視機圖像忽地沒了。「短路,空氣電離。」
  大地底下滾過一陣低沉的隆隆聲,腳下的土地顫抖起來,一下猛烈的撼動使他們站不穩腳,杯盤跳著滾落下來。教授喝叫:「蹲下!是地震,這裡地勢高不要緊。梅麗,看那邊!」
  黑黝黝的廢墟上佛像頭部出現了一圈光暈,日間所見的殘敗石雕在朦朧中昇華成一幕莊嚴肅穆的聖靈顯身景象。教授激動地說「尖端放電現象!快攝下來!」幾秒鐘後黑沉沉的瓦礫堆裡同時冒出無數的光球,輕盈地飄向四方,噝噝地爆著火星。他們在高處俯瞰,煞似千萬個燈籠在地面上遊蕩。
  地震停了,天空卻打起閃來,疾雷就在頭頂上響著。幾個霹靂之後,所有光球忽地全滅了,一切回復到黑暗中。
  三人在篝火火光中面面相覷,電視機重新亮了起來。教授說:「結束了,壯觀之至。」陳風問道:「你好像預見到有這一幕?」教授微笑:「我還預見到這裡地下有個大石英礦。」他轉向梅麗:「一切都明白了。主要線索是陳風提供給我的,我把它們聯繫起來便一清二楚了。朔日的三點一線使地球受到很大牽引力,錯動了地殼的斷層——地震就是這樣激起的,錯動的壓力加在石英礦床上……」
  「我懂了。」梅麗連珠炮般數落起來,「石英有壓電特性,受壓時產生電荷。電荷傳到地表使空氣電離,引起奇異的發光。」
  教授首肯了梅麗的解釋:「然而,我有點遺憾,費那麼大的勁來到這裡,解決的只是個簡單問題。」
  梅麗說:「這不正補了你的旅遊假麼?陳風倒有點意外收穫,他的論文可以寫得更出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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