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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波朗亞拿貓歎了口氣:「那一塊屬￿綠幽靈的水晶,極其罕見,它真正的價值,甚至遠遠超乎它在市場上銀碼的指標,可是,到了今天,它的靈氣已給這座儀器消磨殆盡,就算有人拾到了它,也只不過是一塊沒有光澤,更沒有靈氣可言的平凡石頭。」
  他一面說,一面在生命之壇的左下角,打開一道暗門。
  暗門內,有一塊石頭。
  正如波朗亞拿貓所形容,它再也沒有任何光澤,也更沒有靈氣可言。
  它是一塊平凡的石頭。
  但在它還沒有被送到這裡之前,它曾經是井上寬吹的私人珍藏,無論有人出得起怎樣昂貴的價錢,也絕對不肯割愛。
  波朗亞拿貓又道:「我們不清楚創造生命之壇的人,究竟有什麼目標、理想,但形勢演變至今,我們認為這座儀器已充滿邪惡。
  「邪惡的,未必便是儀器的本身,但既然操縱者心術不正,力求達到私欲而妄顧無辜者生命的安全,對我們來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其實,這一代的搜集者,並沒有做過極度邪惡的行為,只是,這一次他把六個人的靈魂、生命操控於生命之壇,那已是儀器所能承受負荷的極限。
  「照我們推算,這一代的搜集者,他活到這一段時期,精神上已出現了問題,他在精神上出了岔子,究竟是否和生命之壇有關,恐怕已成為亦不可解之謎。
  「蘇拉本是他指定委任的天神使者,但在這一次六人昏迷事件上,主動策劃的並不是搜集者,而是紅鶴上校蘇拉。
  「蘇拉怎樣反客為主,也同樣已成為啞謎,也正因為此人的介入,生命之壇變得更是邪惡。
  「我們獲悉此事,決定首先聯絡司徒九先生。
  「司徒九先生見識廣博,雖然我的出現,還是不免令他疑惑重重,但我們是請求事理的一族,經過耐性的分析,司徒九先生終於明白到我們的心意。
  「但要深入生命之壇重要腹地,必須經過縝密的部署,中國人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我們請求司徒九先生協助,要他在伊奇多儘量拖延時間。
  「在另一方面,我們暗中觀察搜集者的情況。
  「在三天之前,我們得到的結論,就是搜集者的生命已走到了盡頭,他是應該在三天之前死掉的。
  「但生命之壇不愧是頂尖科技的傑作,它具有多項特異的功能,竟然可以把搜集者的活動能力,神奇地延續三天之久。
  「更神奇的,是他雖然可以說話,可以思考,也可以如常地自由活動,但他的心跳卻已停止,脈搏也不再跳動。
  「是什麼能量支持他的軀殼繼續活動?這又是另一個啞謎。基本弄不好,它很有可能發生驚天動地的核子式爆炸。
  「數百年來,我們一直在等待,等待的是一個日子,一個生命之壇氣數將盡的日子。
  「這日子,今天終於降臨。
  「根據我們的認識和推算,生命之壇這次把六個人的生命同時操控,對它來說是極沉重的負荷。
  「再者,搜集者的油盡燈枯,對生命之壇又是另一種打擊,更尤其是搜集者動用了另一個延續生命的功能,雖然為期只是短短三天,但也更添增了生命之壇的額外負荷。
  「所以,我們決定,就在今天動手,把生命之壇徹底毀滅。當然,在毀滅之前,必須先把被困在儀器內的六條性命救出。
  「親自動手救人的,是司徒九先生。由於這是他個人的堅持,我們只好同意了。但他還是無可避免地,要付出七孔流血的代價。
  「他完成救人程序的時候,我一直在旁監察,唯恐會出錯亂,但最後,一切順利,不久,紅鶴上校蘇拉也進入生命之壇,此人惡貫滿盈,我已把他殺了,而且更和生命之壇一起毀滅。
  「你們在外面看到的彩色煙霧,根本就是蘇拉的屍體,我是利用生命之壇的其中一個功能,把蘇拉毀滅的,他不但死無全屍,而且連靈魂帶著軀殼,都一起化作彩色煙霧,消失在空氣之中。」
  波朗亞拿貓一口氣把生命之壇的奧秘和盤托出,我和小高聽了,都感到怪異莫名,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小高忽然問:「這座儀器,在幾百年前已存在?」
  波朗亞拿貓道:「歷代祖先口口相傳,除非有不可估計的錯誤因素,否則,應該錯不了。」
  小高道:「幾百年前,連最具雛型的電腦還遠遠未曾面世,又有什麼人能夠在歐洲工業大革命之前,創造出這樣的一座儀器來?」
  他的看法,極其合理。
  但波朗亞拿貓和我卻同時說話:「也許是外星人吧!」
  小高聽了,點了點頭。
  但不旋踵間,他又大聲抗議:「不!這是最不負責任的解釋,我不接受!絕不接受!」
  我從英倫飛到秘魯,本來是為了貓神事件,但到了首都利瑪,卻意外地遇上小高,最後更導致我改變主意,不顧溫守邦和雅麗達那邊,來到了生命之壇,和司徒九、小高聯成一線。
  當時,我怎樣也料想不到,在這兩個完全迥異的事件之間,居然互相大有關連。
  本來,我一直以為,只有跟隨著溫守邦和雅麗達,才會有機會看見貓神,以至是波朗亞拿貓。
  豈料誤打誤撞,居然會在生命之壇,與波朗亞拿貓相會。
  搜集者已死。
  紅鶴上校蘇拉更已化骨揚灰,從此在人間蒸發。
  那是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人間蒸發,並不是一般流行性的形容詞。
  九叔忽然給我一具手提電話。
  他從前和我一樣,極度討厭這種傳訊工具,想不到在秘魯原始森林地帶,他卻有備而來。
  他告訴我:「這是用強力微型電池作為能源的,是歐洲西門兄弟公司的最新產品,就算在沙漠上行走兩個月,也不愁缺電而無法與外界通訊。」
  雖然科技一日千里,昔日的難題,時至今日,都已紛紛解決。
  但紛紛解決,並不等於全部解決,相反地,科技越進步,人類面對的難題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是越來越多,別的不說,就以環保問題來說,便是二十一世紀人類面對最大的困擾。
  但無論如何,在這時候擁有一部性能優越的流動電話,對我是十分重要的。
  我立刻撥了一個電話回到雲霧居。
  老衛不在。
  我再撥電話,這次撥的是老衛手提電話號碼。
  果然很快就接聽了。
  「老衛,我在亞瑪遜河附近。」
  「要吃鱷魚肉,泰國也有大量供應!」
  「在泰國遊客吃鱷魚,但在這裡卻是鱷魚吃遊客!」
  「你的下半截身子,是否已給鱷魚的血盆大嘴咬著不放?」
  兩三句對話,已不難感覺得到,老衛遠比平時風騷百倍,全然不像是一座古老石山。
  我已松一口氣。
  他若在地球的另一邊情緒緊張地大吵大嚷,情況就很不妙了。
  我笑了笑:「方小姐的情況怎樣?」
  老衛卻忽然歎了口氣,道:「不妙之至。」
  我心中一沉:「她不是已經清醒過來嗎?」
  在這短短一瞬間,我甚至緊張得連掌心也在隱隱冒汗。
  我緊張是大有理由的。
  生命之壇已被徹底摧毀,當我們離開那地方之後,那座地下密室甚至發生了極其驚人的大爆炸。
  波朗亞拿貓對我說:「它的終結功能,也就是它排列在最末端的功能,此後,再也不會有生命之壇的存在。」
  生命之壇已完全毀滅,但要是方夢維還是未能清醒過來的話……
  想到這裡,連喉嚨也乾燥得像是火燒。
  就只等老衛的下一句話。
  過了片刻,才聽見老衛又再歎一口氣,然後才慢條斯理地說:「七八十個記者在門外等候,都搶著要訪問她,聽聽她訴說昏迷前後的種種遭遇……」
  老衛!可惡的老衛!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賣弄關子,想把我嚇的魂不附體!
  他成功了!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但他已成功地把我嚇的掌心冒汗,甚至差點眼前一黑……
  我悶哼一聲,但兩地相隔數千里,我又還能把他怎樣?
  「嚴獅王那幾個江湖老叔父又怎樣了?」
  「我不曉得。」
  「怎會不曉得?你在雲霧居,他們沒有把大門拆掉嗎?」
  「就算把大門拆掉,我也不會知道。」
  「你……棄守大本營嗎?」
  「與其天天給這些老叔父輪流疲勞轟炸,何不自掏腰包,租一間酒店房子讓自己鬆弛一下!」
  「這是擅離職守!」
  「早就打算辭職,你是不是批准了?」
  「少擔心,後來總算查清楚,嚴鐵天等老江湖何以找你找得天翻地覆……但現在一切都已不再成為問題,他們的至親,都在方小姐清醒過來的同時,先後相繼蘇醒,成為傳媒爭相報導的連環奇跡。」
  奇跡!
  奇跡就是奇跡!有人等待一輩子也等不到半個奇跡的出現,但有時候奇跡這種比流星雨還更罕見的現象,竟是說來便來,甚至有加連珠炮發,令人難以置信。
  我心中百感交集。
  在這些奇跡的背後,又有多少不為世人知曉的故事?
  我又問:「婉婉怎樣了?」
  老衛答:「早已回到畢架山寓所去,這樁事,果然是崔六少幹的。」
  我冷冷一笑:「這筆帳,我會記住了。」
  掛斷電話後,司徒九把一個「扁壺蘆」拋了過來,笑道:「休將煩惱當作心上人,喝點酒,大笑三聲,咱們再走下一站。」
  我望了波朗亞拿貓一眼。
  我們的下一站,大概是貓神的領域吧?
  如此一來,我是很有機會再遇上溫守邦和雅麗達的。
  其實,我也很想見見這兩人,但在利瑪,我突然改變主意丟下他倆不顧而去,雖有自己的一套理由,畢竟仍然是有負於人。
  有負於人便是債。
  欠錢債還錢,欠人情債還人情,天公地道。
  再於心不安,始終必須面對。
  我喝了一口酒,但覺人參氣味濃郁而醒腦,再伸展四肢,倍感精神振奮。
  米雪兒對小高興趣極濃,但小高感到有興趣的卻並不是她,而是一張臉左人右貓的波朗亞拿貓。
  波朗亞拿貓已穿上一襲衣服,那是他在搜集者石床後面找到的。
  雖然穿上了人類的衣服,但他這張半人半貓的怪臉,仍然十分嚇人。
  要是他這副模樣出現在人類社會中,會掀起什麼樣的動盪場面,當真難以想像。
  但他很知機。
  他對司徒九說道:「前往謁見貓神的地圖,資料雖然不大詳細,但憑你的本領,三天后一定可以抵達,我目前的模樣,不適宜在人類社會中公然亮相,我會晝伏夜出,穿過熱帶森林區,前往目的地跟你們會合。」
  小高依依不捨,嚷道:「戴一副面具,又有誰知道你的底細?」
  司徒九笑道:「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如此這般走來走去,就算平民百姓不理會,警察也得揭開面具瞧瞧,以防那是什麼通緝犯,逃犯或是嚴重的精神病患者從瘋人院溜了出來。」
  小高咕噥著:「偏就是有這許多道理。」
  波朗亞拿貓忽然發出一聲尖嘯,隨即身形晃動,「颯」的一聲消失在茂密叢林中。
  其身手之敏捷,就算用「一枝箭」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小高瞧得目瞪口呆,嘴裡卻在喃喃自語:「這一聲尖嘯,究竟像老虎多些?還是像貓多些?」
  我們幾經艱險,才能自亞瑪遜河抵達生命之壇的所在地。
  同樣地,我們要回到原來的地方,也是艱險重重的,不見得會稍為輕易一點點。
  肯基亞漸漸吐露真情;「蘇拉殘暴不仁,大夥兒早已心中有數,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遇上險境之際,他的手段更加毒辣,我們十幾個人出發,但沿途給他殺的殺,趕的趕,到最後就只剩下我和米雪兒……」
  我冷冷一笑:「想不到你對紅鶴上校,竟然一片忠心,實在難得。」
  肯基亞卻搖頭不迭:「你看錯了,他並不值得任何人對他忠心,我只是要好好的照顧妹妹。」
  「妹妹?誰是你的妹妹?」小高訝異地在叫,一雙眼睛卻已盯在米雪兒的俏臉
  除了米雪兒,同行者還有誰是女性?
  米雪兒甜甜地一笑,居然道:「他是我的好哥哥!」
  肯基亞是個無賴之徒,說真實一點,他只不過是紅鶴上校蘇拉身邊的一隻狗。
  但在親妹妹的眼中,他自然是個好哥哥。
         ※        ※         ※
  重回伊奇多,就算不是仿如隔世,那種感覺也是說不出的唏噓,說不出的複雜。
  小高早已腹似雷鳴。
  他道:「這是著名的經典戲劇——雷劇金鼓戰笳聲。」
  米雪兒再聰明,也聽不懂他用廣東話說的「雷劇金鼓戰笳聲」是什麼意思。
  但她冰雪聰明,總算知道小高肚餓了。
  她立刻推薦一間道地的秘魯餐館:「這裡的秘魯式牛肉串燒,十分著名,保證與別不同。」
  一試之下,果然頗有南美洲獨特色彩。
  除了秘魯式牛肉串燒之外,我更欣賞PachaManca,那是用燒過的石頭,來烤熟經過調味後的魚、羊、雞、豬肉,充份洋溢出原始鄉野的風味。
  在秘魯,泡制雞尾酒的手法也別有一套功夫。
  但我比較欣賞一種由玉蜀黍煮成濃湯發酵後而成的酒,那是著名的ChichADEJOra,它有奇特的味道,喝第一口的時候也許不太習慣,但再喝一兩口,便深深愛上了它。
  總算是一頓多采多姿的晚膳。
  我欣賞。
  這一晚,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軟大床上,心中了無牽掛,除卻方維夢。
  維夢。
  我的維夢。
  翌日,九叔一早就在外面敲門。
  這酒店的房間,不是沒有門鈴的,但司徒九的作風,向來都喜歡採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
  在他而言,敲門比按動門鈴更為直接。
  因為門鈴有可能壞掉,但敲門的聲音,永遠不會「出錯」。
  他甚至說過某一例子:「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在大雨中訪友,在門外按動門鈴,但電掣漏電,此人當場給電至全身焦黑!」
  這究竟只是一個故事?還是鐵一般的事實?待考。
  一聽外面敲門人的手法,就算在夢中也知道來者就是九叔。
  除了九敘,又有誰如斯功力深厚,差點沒把結實堅厚的木門鑿穿個大洞?
  「九叔,早!」
  「不太早了,出發!」
  他說出發便出發,毫無討價還價餘地。
  想不到小高已在一旁整裝待發,在他身邊,還有婀娜多姿的米雪兒。
  「怎麼不見肯基亞?」我失笑起來。
  小高道:「米雪兒把他趕走了,說這一次的行動,沒他的份兒。」
  我嘿嘿一笑:「怎麼不連你也一併趕走?」
  小高道:「我是男主角,怎能趕走?」
  好一個男主角。
  我向九叔申請:「可否給我五分鐘時間梳洗梳洗?」
  司徒九道:「三分鐘後,直升機就在這酒店的天臺上起飛,你自己計算一下時間吧!」
         ※        ※         ※
  三分鐘後,我們已置身在一架直升機機艙之內。
  司徒九辦事能力之強,可見一斑。
  一切部署,都已在他老人家計算之中,他一定錯不了,跟著他的人也同樣錯不得。
  在秘魯,能夠輕易弄來一架直升機,可不簡單。
  這裡不是美國。
  但對司徒九來說,卻是毫不困難,而且直升機幾乎是在破曉時分出發的。
  直升機是飛向普諾的。
  普諾位於安地斯山林地帶,在廣闊無垠的哥亞高原上,中間有一座提提喀喀湖,奧波利維亞遙遙相對。
  安地斯山脈氣勢不凡,在這延綿不絕起伏山巒中,其間隱藏著些什麼秘密?
  直升機終於在一座山峰穀底停了下來。
  司徒九道:「這是無情穀,曾經流傳著一個淒豔動人的愛情故事。」
  我道:「多情無情,往往只隔一線。」
  司徒九道:「貓神正在等著我們,走吧!」
  波朗亞拿貓曾給他一張地圖,但他也沒有把地圖打開,顯然早已把地圖上的形勢記於心內。
  司徒九道:「這是海拔三千公尺的高山地區,要是支持不住,小心得到高山病。」
  我們點點頭,示意明白。
  在九叔帶領下,我們進入山區。
  這裡屬￿高原氣候,白天比較溫暖,但和秘魯境內其他地方相比,還是清涼甚多。
  山區道路,迂回曲折,甚至有不少路程,走的根本不是一條路,而是要憑自己的判斷力,來決定怎樣走向前方,才能繼續推進。
  司徒九老肖益壯,他固然是步履如飛,一馬當先。
  緊隨其後的,是小高和米雪兒,但若論步履之輕快,小高恐怕是望塵莫及。
  我走得最慢。
  我走得慢,與體力、狀態無關,只是感到毋須操之過急。
  我走得再快,也不該搶在司徒九前頭,走得再慢,也不致於讓前面三人,在我視線之內消失。
  高原景物,雖不見得五光十色,繁華燦爛,但勝在純渾天成,另有一番風貌。
  樂得悠悠閑閑,舉目四處瀏覽。
  行行又重行,我們穿越過幾座大大小小的山峰。
  摹地,小高和米雪兒雙雙振臂歡呼,我向前面高處一望,原來波朗亞拿貓在向我們揮手。
  雖然相隔超過一百公尺,但我仍然察覺到他的臉龐,又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我繼續向前,距離越近,越是足以證明我第一眼的感覺,並沒出錯。
  原本是左人右貓的一張臉孔,現在變成了左邊人臉的比例擴大,右邊貓臉的比例縮小。
  由這一點,又再證實我在數天前的判斷,非常正確。
  他是由貓轉變成人,而且一天一大變,看來,他很快就會擁有一張百分之百的人臉。
  仔細一看,要是他餘下來三分之一的貓臉,也變成人臉的話,這張臉不但不嚇人,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俊俏。
  原來是由司徒九率領的隊伍,立刻轉變,以波朗亞拿貓為首,繼續向前推進。
  又是一小時過去了。
  轉轉折折之下,波朗亞拿貓把我們引領到一座異常隱蔽的山谷。
  再在山谷走了十幾分鐘,又發現了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山洞洞口。
  這個洞口,異常隱蔽,要不是波朗亞拿貓帶引,恐怕就算花三幾個月功夫,也不一定可以找得出來。
  洞口並不闊大,僅能容一人穿過,但只要穿過洞口,裡面卻豁然開朗,而且上面又有另一洞口,陽光可以照射進來。
  好奇怪的山洞。
  但再奇怪的山洞,若跟波朗亞拿貓的臉孔相比,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山洞深處,傳來了「喵喵」之聲。
  那是貓!
  物以類聚,這若是波朗亞拿貓的巢穴,那麼,在巢穴裡有貓的存在,那是十分正常的。
  但問題是:那些貓,是一般的貓?還是其他的波朗亞拿貓?
  要是有大量類似眼前這位左人右貓臉孔的「貓人」出現,那可蔚為奇觀之至。
  可是,到了山洞的盡頭,我們看不見任何類型的貓,只有一個老人,有如老僧般在一塊草席上盤膝而坐。
  這老人一頭銀髮,也一臉長長的銀髯,一襲衣衫既單薄又破爛,赤著雙腳,似乎物資相當缺乏。
  但每個人對物資要求的程度不同。
  老人若不貪婪,也許能夠有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已很滿足。
  波朗亞拿貓走到老人面前,便立刻跪拜下去。
  老人的眼睛,原本一直緊閉著,但當波朗亞拿貓俯伏下去之際,便緩緩地張開眼睛。
  這老人在還沒有張開眼睛之前,看來就和一般遲暮的古稀長者,沒有什麼分別。
  但當他一張開眼睛!卻仿似打開了一個保險箱,而在箱子裡的,全是令人為之目眩,璀燦之極的寶石。
  不錯,是寶石!
  貓眼石!
  當然,老人的眼睛,並不是兩顆璀燦奪目的石頭,而是一對「貓眼」!
  一望而知,這雙眼並不屬￿常人。
  他是貓神!
  年逾古稀的貓神!
         ※        ※         ※
  貓神老了,而且垂死。
  但他引用的一句話說,卻未免有點滑稽。他說:「貓生自古誰無死。」
  這也是他的開場白。
  但也由此可見,他是個貓,並不是個人。
  他原來的樣子,也許完全不是眼前的形狀。
  貓神撫摸著波朗亞拿貓的右邊臉孔,歎道:「你這張貓臉,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而且在數天之內,將會完全消失,由貓轉化成人的過程,終於完成。」
  由一隻貓,轉化作一個人。
  這是一種怎樣的蛻變?
  貓神不捨得放開手,他對波朗亞拿貓的轉變,顯然是心情矛盾的。
  司徒九在我們這群人之中,首先開口,他道:「我們這一次能夠在熱帶叢林區轉危為安,都是兩位大力幫忙,老朽在此深表謝意。」
  貓神乾笑一聲,道:「我們並非全然為了閣下而出手,事實上,在貓神一族,與搜集者一族之間的鬥爭,早已存在,而且為時達數百年之久!」
  我忍不住道:「在數百年前,人類科技尚在萌芽階段,那座生命之壇的儀器,究竟從何而來?」
  貓神道:「當然是我家主人。」
  「你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其實也就是搜集者的主人,在貓神與搜集者之間,原本有極深厚的情誼,但當我家主人把我們帶到這個充滿罪惡的世界之後,雙方的情誼,漸漸轉化,變作無窮無盡的仇恨。」
  我道:「對於罪惡,我有點很不中聽的見解。」
  貓神道:「我垂死,無論你說的說話有多難聽,也不在乎。」
  我心中暗道:「就算你很介意很在乎,我也會實話實說。」
  我道:「在美國,有一位事業和愛情都很得意的商人,為了一隻擺放在水晶盒內的貓虱,從三十五樓跳往大街,當場慘死。」
  貓神歎了口氣,道:「不錯,這是我們的罪過,但請相信,這井非我們原來的本意。」
  我冷冷一笑:「根據你們的一位使者吉蒂的講述,你們的行事作風,很有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
  貓神道:「那位吉蒂小姐,她自稱是個女巫,但在我們看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使者,我們選中她作為中間人,恐怕是一樁錯事。」
  波朗亞拿貓忽然插口:「在兩天之前,吉蒂在一個嬉皮士的集會上,吞服過量藥物,送院後己告返魂無術,與世長辭。」
  貓神又再歎一口氣:「這就是佛家常說的因果報應,如今看來,果然!果然!」
  我眉頭一皺,道:「你是說,吉蒂的種種所為,並非出自你們的原意?」
  貓神道:「清者自清,毋庸再三解釋了。」
  但我鍥而不捨,還是再度追問:「羅拔、溫守邦與雅麗達,他們本來都是不折不扣的人類,為什麼要把他們變成貓?」
  貓神搖搖頭:「根本沒這回事,在我們這一族,永遠只會由貓變成人,決不會把一個人變成貓。」
  我陡地呆住。
  過了半晌,我才吸一口氣,道:「如此說來,吉蒂一直都在矇騙羅拔,也在矇騙溫守邦、雅麗達。」
  貓神道。「吉蒂一直都有服食違禁藥物的惡習,這種不良嗜好,足以把她導致瘋狂。」
  我道:「她把溫守邦和雅麗達趕到秘魯,但她卻在美國……那麼,溫守邦和雅麗達兩人怎樣了?」
  貓神道:「我們並不只有吉蒂這位使者,正如搜集者,他的天神使者,幾乎遍佈世界上每一個角落,否則,在香港有六人先後昏迷,又是什麼人向搜集者提供有關方面的資料?」
  我點點頭,道:「搜集者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任意為之,要誰昏迷過去,誰便一直暈迷不醒,直至獲得生命之壇把靈魂、生命釋放為止!」
  貓神道:「你終於明自了。」
  他又接道:「溫先生、雅麗達到了秘魯的第二天,我們已派人安排他們來到這裡。」
  我道:「人呢?」
  貓神道:「在另一個山洞,正在進行營養學的研究。」
  雅麗達是研究營養學的科學家,她在研究營養學,那是她的老本行,至於溫守邦,作一個譬喻,只不過是「陪太子讀書」吧了。
  可是,她怎會在這高山地區的一個山洞內,研究起營養學來?
  我心念一動,忽然問:「是不是和維他命MQ有關?」
  貓神目中厲芒疾閃:「你也知道什麼是維他命MQ嗎?」
  我道:「雅麗達博士曾發表過一為有關維他命MQ的論文,她認定這種特殊的維他命,對貓科動物有極其重要的作用,幾乎足以起死回生!」
  貓神似是一呆,良久卻又苦笑:「生死有命,當死亡真正要降臨的時候,又有什麼維他命可以力挽狂瀾?」
  我無從反駁。
  貓神接著又道:「但無論如何,維他命MQ的發現,對貓神一族,都是十分重要的,所以,我們誠意邀請雅麗達博士到此,絕不會有威嚇成份在內。」
  我不以為然:「照雅麗達博士的情況看來,她首先接收到波朗亞拿貓虱,然後又是有關於閣下,以至是波朗亞拿貓的錄音帶,如此種種部署,並不見得十分客氣。」
  貓神道:「這是貓神一族使者良莠不齊之故,其實,放在水晶盒內的蝨子,就是我們的請柬,在數百年前,幾乎凡是熟悉我們一族的人,都很明白。」
  「原來如此,」司徒九「唔」的一聲:「但到了這一代,卻弄得滿城風雨,誤會重生。」
  貓神道:「貓神一族,有太多艱苦的歲月,但最少,我們從沒蓄意害人,所作所為,全都只求自保吧了。」
  我道:「若在生命之壇事件上,你們更是為人類社會立下大功。」
  貓神道:「這都是歷代搜集者自作孽的報應……」
  說罷,又再回到草席之上,盤膝而坐。
  波朗亞拿貓陡地大慟,號哭顫抖。
  司徒九面色凝重,伸手在貓神異孔上一探氣息,良久才道:「貓神已逝。」
  語音甫落,貓神忽然張開嘴,一口便咬在司徒九的手背上。
  這一咬,兇狠之至,更大大出人意表。
  但司徒九居然不閃不避,任由貓神一口咬下。
  貓神一咬得逞,面露得意的笑容。
  他告訴我們:「切切要記住,貓是咬人的……」
  諳畢,笑容僵硬,身體也僵硬,有如石像般僕跌在地上。
  司徒九一臉淒然,又再重複先前那三個字。
  「貓已逝。」
         ※        ※         ※
  貓神真的死了。
  貓神一死,山洞裡忽然跳出數之不盡的貓。
  貓叫之聲大作,也不曉得這些貓原來隱伏在什麼地方。
  但這些貓,並不是波朗亞拿貓。
  只是一般的山貓、野貓、家貓……
  但種類之多,一時間看也看不清楚。
  後來,根據波朗亞拿貓的敘述,這些貓,有美國的硬毛貓、加拿大的「無毛」貓、英國的銀斑貓、蘇格蘭的招耳貓、日本的鐵尾貓、威爾斯的長毛貓、長毛的波斯貓、緬甸的巧克力色貓、懂得游泳的土耳其梵貓……當然,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貓,甚至連機械貓也混雜其中。真是貓的世界。可是,貓神死了。下一代的貓神,是否就是正在蛻變中的波朗亞拿貓?這一點,在這個故事來說,已不太重要。
                 一全文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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