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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相思休問定何如


  公瑾飛身前移,想趁紫鈺真氣渙散的時候,將她制住,這樣整件事情,便可兵不血刃地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貫滿真力,要一次點住紫鈺十三處穴道,以防她功力太深,穴道瞬間就給衝開,就在指頭將要碰觸到的刹那,紫鈺白玉般的肌膚上,泛起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澤,晶瑩氳然,直如天神降世,凜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龍體聖甲。」
  公瑾暗叫中計,不待招數用老,連忙化指為掌,護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憑一口真氣,往前急沖的身體,像支後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進如雷轟電閃,退若鬼魅閃形。單只是這手功夫,便足以揚名天下了。
  可是,儘管公瑾應變奇快,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鈺,雙目精光大盛,穿雲一掌直擊公瑾面門,公瑾閃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鈺腦門,要逼她收招。
  紫鈺收掌與他對了一招,公瑾藉著反震力想飄身而退。紫鈺豈是易與之輩,左足一挑,地上長槍如箭離弦,射向公瑾,恭謹反手將之撥開,卻避不過紫鈺的追擊,給她一指結結實實地點在胸口。
  公瑾穩穩落地,立足之處的地面竟給他踏凹半尺,嘴角一絲血跡殷然,顯是受了內傷。
  「報應來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個直,互不吃虧。」順手抄回了長槍,紫鈺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舊病復發時,出掌將她擊傷,今番想要故計重施,卻給她將計就計,真是報應不爽。
  公瑾撫胸而立,他給紫鈺「繞指柔紅」當胸點中,傷的著實不輕,正極力調勻內息。真是三十老娘倒繃嬰兒,自百年前與絹之國總帥一戰後,自己縱橫沙場,頭髮也不曾少過半根,想不到今日會給這樣擊傷,說到底,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了。
  「龍體聖甲」是龍族非族主不傳的護體神功,據說頗耗體力,施展不易。紫鈺的病,在得到九天冰蟾前,絕無治癒可能,那麼,為何她還能站起來?為何這個早該病發倒地的女子,還能出其不意地擊傷自己?
  「你……你還真是狠心,連你自己也不放過。」公瑾閉目歎道。
  理由應該只有一個吧!決心拼死也要戰勝的紫鈺,把一切豁了出去,在氣血逆轉時,用了某種強橫的特異功力,將傷患盡數壓下,重新恢復作戰能力。
  「你用的功夫是什麼?雷霆風厲心法、捨身大法、還是斷脈神功?」
  「是燃血心訣。」紫鈺緩緩道。
  這類功法,將身體潛能迫至極限,幾近邪道,且對自身傷害更大,一旦壓制不住傷勢,登時便是真氣狂竄,爆體而亡的下場,就算能夠撐到結束,事後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是以,若非面臨生死關頭,是不會有人肯幹冒奇險,使用這類功夫的。
  「我說過,這種心情,你永遠也不會懂的。」紫鈺抿著嘴唇,低聲道。
  她的臉色,一反平日的蒼白,而紅潤異常,眉宇間的英氣勃發,看上去,分外有種烽火佳人的驚豔,可是,這種美,這種燃燒生命力換取的美,卻是美的讓人心悸。
  「在與你動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覺悟,公瑾,你不該小看我的覺悟。」
  是的,確實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記了,在戰場上,那些已經對自身生死有了覺悟,為了守護某種東西,決心捨棄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敵人。他們往往能夠打倒,強過他們數倍的敵人,這就是人性。
  「看來,你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說,你肯罷手的話……」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應了,你也不見得會相信吧!」公瑾睜開眼睛,苦笑道:「再說,我不認為你會比較佔便宜。」
  公瑾雖然受了傷,以他的修為,要與人動手仍是綽綽有餘,受了傷的猛獸,只會比未傷前更可怕,而紫鈺雖然壓下發病,功力又提升不少,但催勁運氣,傷勢隨時會發,兩相比較,剛好扯了個直,誰也不佔優勢。
  「我會在傷勢發作以前,把你擊倒的。」紫鈺擢槍揚聲,浮現面上的,是看破一切的沉靜。
  「那就賭賭看,幸運女神在誰的頭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盧劍登時湯漾著一片青虹光芒,淩厲的劍氣逼人而來。
  師兄妹再度交鋒,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轉為凝重,一擊一殺,每一招都帶著足以致敵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間的肅殺氣氛,讓人充份感覺出,兩人對此戰的決心。
  紫鈺素知這師兄功力之高,直追陸游當年,兼之多年處身沙場,實戰經驗豐富無比,而自己的傷勢隨時會發,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長槍舞的風雨不透,招數淩厲之至。
  面對狂風暴雨般的槍擊,公瑾淡然以對,白鹿洞武學,源自儒家正宗,但在數千年的傳承裡,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講究清心沖虛、平淡入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數,越是能發揮強大威力。
  公瑾擋開紫鈺槍挑,一式「朝天闕」,挺劍直擊,劍氣撞天而出,迫的紫鈺近不了身。
  他這路「河山鐵劍」,創自前朝絕代神將嶽鵬舉。鵬舉一生用兵如神,武功亦是高深莫測,雖然明知大勢不可挽,仍盡忠職守,拋頭顱于戰陣之間,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搗黃龍,克盡全功,只好將滿腔慨歎、一身熱血,盡數寄託在這劍法之中。
  河山鐵劍,招數平凡,並無多大變化,全憑一股浩然之氣,從中生出無數奧妙,克敵制勝。
  公瑾亦是當世名將,對這路劍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數看似生澀,劍意揮灑間,森然氣勢,氣吞山河,儼然便是嶽鵬舉重投人間。
  若論所學廣博,紫鈺身兼龍族、白鹿洞兩家之長,實是非同小可,公瑾雖專修白鹿洞一門,但在三十六絕技的專精上,卻是紫鈺所不及,兼之多了數百載的內力修為,相較之下,各有千秋,不遑多讓。
  紫鈺長槍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雲和月」,劍光若月光瀉地,無處不至,又如白雲濛濛,劍勁虛實不定,將敵招完全卸掉。
  紫鈺不待招數使老,朱槍往地一擊,借力斜挑向敵人小腹,公瑾左足一點,輕飄飄地騰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鈺的槍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紫鈺叱道。
  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蒼龍點頭」,槍尖高速顫抖間,竟由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蓋、小腹,要在他落腳前,把人給刺個洞穿。
  公瑾一聲長嘯,足底淩虛輕點,整個身子竟白鶴掠起,憑空拔高兩丈,避過裂腹一擊。
  「禮尚往來,接我『斷弦有誰聽』。」
  人在空中,公瑾將劍一折,彎的似把曲尺,劍刃吞吐滿月光華,爆射出奪目銀虹,猝地打出,驚人的氣勁,分作三重,如強弓飆射,笞向地面。
  紫鈺知道此招厲害,吸取月華,分勁攻敵,而且一重強似一重,不欲硬接。先是後退避過第一擊,跟著身形急旋,滑開六尺,閃過第二擊,而第三擊已轟至眼前,只得舞槍招架,「轟」的一聲,給震的連退了幾步,才消去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氣血翻湧不停。
  公瑾也不好過,剛才他那一番騰挪,使用了真氣,牽動內傷,胸口煩惡欲嘔,頗是難受。
  被氣勁打中的地面,全給炸出了丈餘見方的深洞,可見适才一招的威力。
  挨了這一招,紫鈺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氣,朱槍發出嗤嗤聲響,如驚濤裂岸般,化作滿天槍影,再度攻敵。
  對於這樣高昂的鬥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這樣硬拼下去,勢必要分個死傷,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並不真是要分出個生死,是以實無必要,與紫鈺高亢的鬥志,正面相對。公瑾的本質,是個將領,要與人做硬拼的意氣之爭,對他來說,只是種不智的行為。
  雷峰塔那邊,有赤先生一夥人處理,雖然他們只是群雜碎,但若能好好利用那項秘密武器,要制住蘭斯洛,是不成問題的,自己僅需絆住紫鈺便可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縮小劍圈範圍,把「天光雲影」、「河山鐵劍」交互為用,以最省力的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時參插其他幾項絕技,他白鹿洞傳承數千年,內中奇人異士不計其數,高手如雲,三十六門絕技,均是經過千錘百練的不朽钜作,這一番施展,真是讓人連讚歎的時間都沒有。
  紫鈺越打越是心急,她雖知這人名震西方國境,手底下的實力深不可測,卻沒想到竟是高明到了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計將他擊傷,只怕自己還要折在他手裡。
  白鹿洞絕技威震天下,紫鈺是陸遊愛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對的是本門師兄,在這方面的功夫卻是萬萬比不上他,索性藏拙,僅以龍族武學應敵。
  腳輕踏雪,身若驚鴻,紫鈺倏地橫掃一槍,公瑾振臂反削,長劍蕩開了這槍,紫鈺早算好後著,趁他劍給槍黏住,左臂一轉,「升龍氣旋」夾帶狂飆颶風,朝公瑾猛卷而去。
  公瑾毫不驚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變為貓爪,前抓兩道,左劈四下,最後直直斬入風眼中心,將整道旋風瓦解無形。動作看來遲緩,卻有著三分疑意,三分癲狂,四分清寂,一種令天地風雲為之停頓的大滅寂。
  乍見此招,紫鈺驚異不已,脫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觀無限光明如來伏魔拳。」
  公瑾搖頭,傲然笑道:「是瘋貓咬狗拳。」
  此拳是佛門無上伏魔密法,與另一門絕學「大梵聖掌」齊名,修煉極難,九州大戰時,為一神僧「無言」所創。無言少年之時,本是眾所矚目的成名俠士,後因一段情孽,大徹大悟,遁入空門,潛心參禪。
  大戰爆發,他抱著慈悲救世的大發願,參予戰爭,對抗魔族,最後壯烈犧牲。陸遊與之相交甚篤,感懷故友,便將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傳給公瑾。
  無言年輕時遊戲人間,後來雖入空門,但豪氣不減,這路拳法,半是前人所創,半是自行參悟,他生性舒懶,嫌原來的名目太過羅唆,索性改了個古怪名頭,便叫做瘋貓咬狗拳。
  這路拳法,內中含意深遠,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練成,陸遊自己也只是學個拳式,公瑾以白鹿洞心法催運,卻也頗有幾分架式,其實,若公瑾真能發揮到五成功力,紫鈺不單是旋風被破,連人也要給擊飛出去。
  紫鈺卻不知道這許多,她曾聽師父提起過這套蓋世武學,也曾在族中記載文獻看過,知道厲害,這時看公瑾使的舉重若輕,更是吃驚,心知如再纏鬥下去,不曉得對方還有多少壓箱底的功夫未現,對內息漸趨混亂的自己來說,絕非妙事,當下將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招速戰速決。
  看見紫鈺酡紅的面容,驀地一白,繼而再轉盛紅,淒豔地恍若要燃燒起來,公瑾知道將要全力一決了,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鈺實非蠢人,自己一昧遊鬥牽制,拖延時間,她豈會不知,最後自然要發全力退敵了。
  紫鈺天生體弱,以致有幾門龍族的上乘武學,她無法修習,而焚城槍法的威力,亦因她不敢太過逼運,失色不少,現在她豁盡全力發招,定是再無保留,威能非可小覷,自己可要當心了。
  從另一面來看,若是能接下這一招,當紫鈺的氣勢,由最高開始下滑的瞬間,便是制敵的良機,只要能抓住這個點,便能一舉致勝。
  苦鬥一晚,兩人的對戰,終於到了最後關鍵時刻了。紫鈺連連催勁,無視於身體各處隱然作痛,誓將功力提至最頂峰,焚城槍法的沛然氣魄,燃起熊熊烽火,炙乾了周圍的水氣,紫鈺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煙,跟著「呼」地一響,開始焚燒起來。
  公瑾亦將真氣運轉全身。發覺紫鈺的來勢驚人,必要時,他得反守為攻,搶得先勢,免的一開始便處在挨打地位。
  紫鈺出招了,朱槍仍在臂上,施展「踏雪驚鴻」,身形變幻,兩折三晃,在空中化出好幾道身影,虛實莫測,她輕功本高,再配合踏雪驚鴻的身法,更是難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了。「嗤、撥」聲響中,朱槍幻做九道槍影,分襲公瑾全身大穴。
  乍見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龍族武學素來剛猛,焚城槍法更是其中翹楚,怎會有如此詭奇縹緲的一招。說不得,總之力分則弱,就各個擊破吧!」
  主意拿定,抖起劍鋒,往其中一道槍影斬落。甫相碰,公瑾驚覺槍上勁力空空蕩蕩,渾若無物,暗叫不妙,轟雷一聲響,槍頭猛地迸裂炸開。
  灼熱的火勁,昇華成巨大的爆炸力,順著劍刃直傳入體,直似萬馬奔騰,勢如破竹,瞬間燒破了護體真氣,侵入經脈。
  公瑾胸口好似大鐵錘用力擊中,喉間一甜,鮮血飛濺,整個人給轟的飛了出去。
  這招「霧隱雲龍」,是焚城槍法的絕招之一,專門對付橫練功夫的高手。發招時分身不定,叫人難以掌握,而後再連發數擊,只要其中一擊探到該處防守功力稍弱,剩餘的幾槍,便會化為虛招,而將全副力量集中炸開。由於內中牽涉到氣息轉換、血液升降、身法靈動,太過繁複,是以此招全憑先天真氣發招,壓縮真氣產生爆炸,耗損固是極钜,但威力也是強猛無比。
  公瑾不明此招奧妙,竟爾中計,他內力雖強,但此刻紫鈺以燃血心訣激發潛力,一身內力較日常還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發,公瑾倉促之下,自是遠非其敵,登時受傷。
  紫鈺大喜過望,提一口內息,將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飛身追擊,長槍直指公瑾右胸,務必要趁他回氣前,將之擊敗,否則萬一給他施起抵天神劍,趁隙療傷,那一番心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無常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蘭斯洛奔至面前,鋼刀斬下。
  「住手。」
  蘭斯洛暗暗好笑,你說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況且自己志在必得,就是天王老子喊停,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還更加快了幾分。
  「喵……」後方一聲細微的咪嗚,傳進蘭斯洛耳裡,聲音雖小,但在他聽來,卻無異晴天霹靂。
  「是楓兒。」蘭斯洛大驚,回頭一看,在已轉為淡薄的煙霧裡,一人手執利刃,刺在楓兒背心,滿面紅光,雙眼給熏的有些紅腫,正是敵方首腦,赤先生。
  赤先生快給氣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穩的計劃,竟給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亂,讓己方產生了不該有的巨大傷亡,要不是事先準備了這個人質,讓他給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眾反撲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楓兒本是安置於落瓊小築,安全無虞。但其時紫鈺正與公瑾全面對峙,心無旁騖,赤先生一夥人,便趁機侵入,將人劫走。楓兒力大,行動時,還傷了好幾名敵人,最後是鼬鐮兄弟出手,才將她拿住。
  蘭斯洛的反應亦是奇快,一見情勢不對,馬上也把刀架在黑無常的頸子上,充作人質。
  赤先生呵呵笑起來,他為人深沉,心裡越是氣憤,面上表情越是和緩,要讓敵人失去戒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俠在重重敵陣來去若無物,好俊的身手。」
  「少說廢話,快快把手上兵器丟了,把人給放了,再自掌三十個耳光,將身上全部財產獻出來,不然,你就等著為你手下收屍了。」
  趁著對方還在瞎扯的時候,蘭斯洛一口氣說完威脅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質,這些話他不說,對方也會說。
  場中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過個一刻鐘,群眾被屠戮殆盡,就是解除禁制也來不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質在對方手中,又要如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對我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你要殺儘管殺。」赤先生大笑道。
  這鼬鐮兄弟橫豎是雇來的殺手,他對之毫無愛惜可言,要是就這麼死了,連積欠的尾款也可以省了,多快樂。
  「哈!你以為本大爺就會害怕嗎?你大可……你大可……」
  看見楓兒充滿哀憐的眼神,蘭斯洛什麼也說不出口了。他人生經歷到底是不足,無法像赤先生這樣的老狐狸,輕易說出不在意夥伴的話。
  「喵…喵…」楓兒眼淚汪汪,身上有多處傷痕,顯是受了虐待。她扭動身軀,拼命掙扎,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煩,她四肢全給鐵練鎖住,雖然焦急,卻只能哀戚的悲鳴。
  「唔!這該怎麼辦才好……」
  蘭斯洛雖然機警靈變,卻不是權謀之才,在籌謀計策上頭,遠遜小草,是以儘管氣憤、焦慮,卻是半點方法也沒有。
  忽然,後方響起破風聲,有人偷襲,蘭斯洛不及閃避,百忙中,拖過黑無常,剛好挨了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襲者是藍無命,他用功將毒逼住,再服下獨門解藥,已恢復了作戰能力,看到兄長被人挾持,立刻出手攻擊蘭斯洛,想救回兄長,哪知道弄巧成拙,這一掌竟打在黑無常身上。
  「哈哈……笨瓜,這就叫做……」
  話還沒說完,被鋼刀架頸的黑無常,忽然飛起一拳,打在蘭斯洛腰間,把蘭斯洛連人帶刀給打上了天。
  黑無常只是因為顧忌陣勢瓦解,因而未敢妄動,否則若是讓血囓陣回復原本運作,發揮護法威力,連他們都要遭殃,但看見赤先生打算犧牲自己,氣憤之下,便決定不顧一切反擊,剛好挨了兄弟一掌,拼著受這一擊,將真氣走遍全身,壓過陣勢的反震,立刻發招打飛蘭斯洛。
  蘭斯洛重重跌下,他雖皮粗肉厚,但在沒真氣護體的情形下,挨了這一拳,受傷程度遠超以往任何一場戰役,右側肋骨斷了三根,兩處內臟登時破裂,大量出血,差點就沒命了。
  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看見十幾名嘍羅,大聲呼喊,提刀奔來,要趁他無能還手之時,了結掉這個危險人物。
  「唉!這死蝙蝠的一拳,還真是重,今趟虧大了,非但救不了楓兒,連自己也要沒命了……」腳步一個不穩,又跌了下去,就看見好幾把兵器,向自己亂斬了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幾個煙霧彈給丟了上來,「嗤嗤」爆裂聲連響,周圍又是煙霧彌漫,伸手不見五指。
  「誰……」「大家小心,這小子還有煙霧彈。」「不要吸這些煙霧……」「咳咳……」
  所有人給這突來的一擊,弄的手忙腳亂,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淚的窘境。而在煙塵的掩蔽下,一道纖細瘦小的人影,竄了上來,扶起蘭斯洛,往外飛奔。
  「大哥,你還好嗎?」小草腳底不停,低聲問道。
  她一直擔心事情有變,所以悄聲潛至附近,一見赤先生亮出了楓兒當人質,就曉得要糟,尚幸趁亂丟出身上的煙霧彈,成功救走蘭斯洛。
  「我可能會好嗎?」蘭斯洛咳血道:「楓兒怎麼辦?難道不管她了嗎?」
  小草緊咬嘴唇,忍住喉間的酸意,半句話也不說,她愛護楓兒,如同姊妹,但是若要她在蘭斯洛、楓兒之間選其一,那答案幾乎在瞬間就被肯定了。
  以他們目前的情況,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問題,要再多救個人,那便多份累贅,生存機率再減一成,儘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捨棄楓兒了。
  「那小子給溜了。」「快追,決不能讓他跑了。」
  參予雷峰盛會的群眾,已被殺個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務必要殺死蘭斯洛,這小子潛力驚人,兼之洪福齊天,屢屢從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成長機會,後果不堪設想,是以無論如何,再不能給他生路。
  「他用不出輕功,跑不掉的,在周圍給我仔細搜,每具屍體都戳幾刀,不要讓他們魚目混珠。」赤先生提點了敵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讓蘭斯洛有可趁之機。
  赤先生分派妥當,陡覺兩對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卻是鼬鐮兄弟。
  黑無常仍在維持禁制運行,不能開口。藍無命一臉陰沉,恨聲道:「閣下的高風亮節,我兄弟二人今天記下了,待得此間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定有回報之日。」
  赤先生撚須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卻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殺人,將這兩個失去利用價值的殺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楓兒的守衛,見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臉蛋,發覺她頸中系的紅帶,感到好奇,想去摸,楓兒壓低了頸項,不讓他碰到,守衛罵道:「這是勞什子是啥東西,你不讓我碰,我偏要碰。」
  說罷,使出大力要將紅帶扯下,他看准了楓兒四肢被鎖牢,爪子再利也傷不了人,自然沒有半點畏懼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楓兒好似最重要的東西給人褻瀆了般,尖吼一聲,不曉得哪裡來的力量,驀地彈起,一口便咬斷了守衛的喉管,登時斃命。
  四周眾人大驚,正想砍死這頭猛獸,為夥伴報仇,赤先生喝阻道:「不准殺她,她還有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們依令而行,再把鐵鍊多繞了兩圈,小心看守,不過,卻是再也沒有人敢去碰那條帶子了。
  已經沒有人質作用的楓兒,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釘,無奈公瑾有交代,這貓女於他有大用,不可傷她性命,一旦事了,還得把人押解交予公瑾,故而必須保持楓兒活命。
  蘭斯洛、小草藉煙霧隱蔽,覓處逃逸,但蘭斯洛受傷甚重,舉步困難,小草力氣有限,這麼扶著一個彪形大漢,哪裡還走的快,才跑了幾下,後方傳來密集的撕空聲,是敵人發暗器射殺了。
  兩人連忙躲避,但暗器數量多且密,「波、波、波」幾聲輕響,終究是沒能完全躲開,蘭斯洛的背上中了兩枚,他筋骨佳,這點傷算不上什麼,而小草卻給打中一枚,恰好擊中右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強,整枚嵌入肉裡去了。
  「唉唷!」小草痛呼一聲,想要舉步,小腿劇痛,整個人跌了下去,還把蘭斯洛也給累的摔了一跤。
  「小草。」
  「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這裡裝死屍,他們不會發現的。」小草審視傷勢,確認自己無法再行走,不想拖累蘭斯洛,要兄長獨自逃生。
  「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們兩個是一起來的,難道要我一個人嗎?本大爺傷成這樣,沒有你扶,要我跑到哪裡去?」不理小草的抗議,蘭斯洛將她扶起,便要繼續奔逃。
  蘭斯洛舉目四望,發覺左側山壁有個隙縫,似可容身,聽得後方人聲越來越近,不及細想,兩人跌跌走走,便往左側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蘭斯洛不禁叫苦連天,那個隙縫雖然隱密性很高,但也非常狹窄,僅夠一人容身,決不可能同時塞下兩人。
  掀起小草褲管,形狀極為優美的小腿上,鮮血淋漓,蘭斯洛將嵌入的暗器取出,吸去傷口汙血,再撕了半截衣襟當繃帶,把傷處裡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趕快逃吧!敵人已經追來了,你不走,就來不及了。」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蘭斯洛為什麼要浪費這種時間。
  蘭斯洛充耳不聞,逕自把傷處理好,不給小草任何掙扎的機會,把她打橫抱起,塞入岩壁縫隙中。
  「大哥。」
  「閉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聲。」
  說著,蘭斯洛取出最後幾枚煙霧彈,擲在附近,讓煙霧籠罩住他們兩個,跟著,蘭斯洛用刀拄地,撐住身體,站立在縫隙之前。
  小草睜大眼睛,她明白兄長想做什麼了,蘭斯洛這樣的處理,是打算放棄逃走,用自己的命來守護小草。
  要是能夠發生奇跡,讓他打退所有敵人還好,要是不幸落敗身亡,仗著對方不曉得他還有夥伴,周圍景物不清,敵人的目標只放在他身上,不會發現身後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過這一劫。
  「大哥,你幹嘛這樣……」
  「閉嘴,平常那麼聰明的人,不要突然笨起來。」蘭斯洛小聲罵道:「不然難道換你來當靶標,我躲在岩縫裡嗎?你大哥我這麼大的塊頭,躲的進去嗎?」
  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實上,過往的許多次戰役,蘭斯洛從未想過自己能創造奇跡,只是在七分潛力,三分運氣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轉了局勢,讓敵人慘敗。而這次,賴以為生的潛力給封住,幸運也見了底,所有底牌全掀開,該是百死無生了。
  地面離此尚有十來公尺,周圍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時間、體力,要攀爬上去並非夢想,但是,偏生這兩樣條件,蘭斯洛都沒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蒼白的臉色,是以不知,儘管身體表面只有數處小傷,但內部卻有數處腑髒破裂,斷掉的肋骨插入內臟,大量出血,拖命至今已是奇事,罔論再行逃跑了。
  聽到敵人腳步漸漸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來越急,蘭斯洛的心中,很奇怪地,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這種與以前迥異的心境,讓他有些納悶,自己與剛下山時相比,改變很多,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自己改變了呢?
  時間嗎?若是兩個月前,雖然知道必無幸理,他還是會拼命逃跑的吧!
  果決地丟下夥伴,選擇最有生存機率的方法,爭取保命的機會。
  不,這與時間無關,倘若沒有遇到小草,今天的蘭斯洛,仍然會作出同樣的舉動。是因為這段時間中,兩人不斷的在各方面並肩作戰,不斷地嬉鬧歡笑,分享彼此的種種喜怒哀樂,在這之中,蘭斯洛真正領悟了夥伴的重要,以及什麼是「為了某人而奮戰」。
  是這樣的動力,改變了他,以致於今日面臨生死關頭,蘭斯洛第一件想的,不是獨自逃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體來掩護夥伴,在心中的某處,蘭斯洛已經明白,世上有某種東西,它的價值遠遠超過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這裡了,大家圍過來。」「別讓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圍的人過來了,數數腳步,該有三十幾人吧!
  足以被稱為淒厲的戰爭上演了,面對從四面八方斬下的刀刃,蘭斯洛沒有一點懼色。
  「呵!是長街血戰的延伸版本啊!」
  蘭斯洛沒有坐以待斃,儘管不能移動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獅,揮刀相向,敵人的攻擊,他以較不重要的部位去擋,而在瞬間飛刀斬出,每發出一擊,對方就少了一人。
  敵方發動七次攻勢,地上多了七具死屍,都是一刀斷喉,而蘭斯洛,身上的傷痕已經數不清了,血也沾濕了全身衣服,他還是站在那裡,牢握著刀柄,神威凜凜,恍若地獄中的阿修羅。
  敵眾感到畏懼了,就像那天長街血戰一樣,某種超越人類感知的情緒,壓倒了他們,這個早該倒地的年輕人,明明身體在顫抖,明明眼神已經模糊,但驚人的鬥氣,卻源源不絕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這怎麼可能,他們的刀刃上都塗抹了劇毒,而這少年也確實不懂武功,卻為什麼能夠這麼支撐著。
  不知由誰先起步,他們擴大了包圍圈,正確的說,是拉長了與蘭斯洛之間的距離。跟這種怪物做生死相搏,誰也不敢保證,是不是在殺了他之前,自己就先沒命了。倒不如靜靜守在一旁,等他毒發身亡。
  躲藏在岩縫中的小草,不敢發出聲音,怕讓蘭斯洛的苦心付諸東流。眼眶中滿是熱淚,胸口酸的快要裂開,打從母親死後,從來沒這麼激動過,那是傷心、氣惱、感激、悲慟……多種情緒的混合。
  視線給蘭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東西,但是,在激鬥中,兄長溫熱的鮮血,一點一滴,飛濺在她身上,小草知道蘭斯洛的命已如風中殘燭了。
  「大哥……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發覺周圍的人退開至外圍,小草啞著聲音,激動地半哭道。
  「小草……」
  傷疲欲死的蘭斯洛,回應了一聲低語,他不曉得自己居然還能出聲,原本便已大量失去的血液,好像半點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失去了療傷真氣,所有的傷處真個奇痛無比。
  可是,現在已經不痛了,奇異的麻痹感,從四肢開始蔓延,是因為毒藥的發作嗎?或是……或是所有將死之人的共通反應呢?視力開始模糊,意識漸漸不清,在自己真正斷氣之前,蘭斯洛想要交代一些東西。
  「你……你是女孩子吧!」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是這樣一件看似平常,卻又讓小草愣在當場的話。
  「你……你怎麼知道?」
  小草掩不住驚呼出來,他……他真的知道,他怎會知道,知道多少,什麼時候知道的,會不會,從一開始他就……
  「你這兔子,習慣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別人睡臉,還偷吻別人,哪裡像是個黃花大閨女。身為一國公主,不該這麼胡鬧的。」
  本來以蘭斯洛的粗枝大葉,大概到死都不會發現,身邊這俊俏小弟,竟是盈盈女紅妝,但是,自從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蘭斯每晚睡覺特別留上了心,以防某日貞操不保,昨晚他因為緊張,有點失眠,恰好小草來作告別,便……
  就這樣,蘭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驀地明白了,偶爾不經意與小草眼神相觸時,她眼中那抹特別的情感,似悽楚,似愛戀,在那之中,竟有種讓人心碎的悲慟,特別是紫鈺在場時,特別明顯。
  原來如此啊!那是因為明明傾心相愛,卻因為彼此間的距離,而不得不推愛於人的傷心,蘭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礙,只能由她自己去闖過,蘭斯洛曾有其他的想法,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的照顧了。」
  「哪有,全是你在照顧我啊!你忘了嗎?大哥,我是你撿回來的啊!」
  小草拼命壓低聲音,不只是為了怕被敵人聽見,而是因為如果讓情感解壓,她的心會在瞬間碎裂掉。
  「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蘭斯洛沒什麼力氣了,微微喘息道:「對於我的兄弟,我不會說感謝,但是對你,我有些話想說。」
  「這些日子,一直欺負你,不管什麼麻煩事,全都丟給你,還逼你去幫我追女孩子,其實,我是很沒用的,多虧了你的幫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你的東西,欠你的情,全都還給你了,以後……以後你自己保重了,別在這麼糊裡糊塗地,吃男人的虧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要靠自己來爭取……」
  「別了……」
  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寂靜無聲,小草連喚數聲,不見回應,雖然兄長的身軀仍穩穩站立,但卻沒有了動作,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但不管怎樣,倘若就這麼放著,重傷加中毒,不用多久,蘭斯洛真的要沒命了。
  小草曾經有過許多猜測,如果蘭斯洛發覺了她的身分,如果兩個人真心相見了,會是什麼樣的情況,為此,她向命運之神,祈禱了無數的幻想,可是,那不是這樣子的結局啊!她不要這樣子了斷兩人的關係。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現在一樣,深深詛咒自己的軟弱無能,倘若自己有足夠的實力,能實際幫的上蘭斯洛,為他分擔風險,那就不會弄成這種樣子了。
  自兩人相識以來,提取贖款、長街血戰、秘庫大戰、火中救人……每一次的戰役,都是這樣,蘭斯洛就像神話中,守護公主的勇者,拼盡了全力,為她的安全而奮戰。
  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永遠只能在事後,替心上人包紮傷處,盡是做一些處理善後的檯面下工作,一旦親臨戰陣,枉有才女之稱的她,不過是個累贅。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羡慕紫鈺,只要有那一身高強武藝,不就能實際幫上蘭斯洛了嗎?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轉眼前的局勢,什麼能力都好,就算是本身的聖力也可以……聖力……
  小草忽地驚醒,只要有雷因斯·蒂倫的聖力,便是新死未滿一時辰之人,也能救活,蘭斯洛的這點傷勢,在她們天賦的治癒力下,簡直如兒戲一般。只要有聖力,就能救活蘭斯洛……
  照時間來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麼身為唯一的王女,莉雅會在這一兩天之內,舉行潔身大典,打開靈竅,得到一項屬￿自己的異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親,在潔身大典之後,所得到的能力,是將原本的聖力再加強,瞬間清除所有的邪惡之氣,讓傷者加速復原,而且體能更勝於前。
  那麼,與母親具有同樣血統的自己,倘若開了靈竅,是否也能擁有這一類的力量呢?不管如何,這是小草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開靈竅,是極高段的秘法,必須由七位修行超過九百年的祭司,聯手施為,而公主本人必須齋戒七日,清心潔身後,方可實行,現在卻去哪裡變一個「立即開竅法」出來。
  敵人的腳步又近了,是因為發現蘭斯洛沒有動靜,而上前查探吧!不管是什麼方法,再不想出,就真的來不及了。
  憶及長街血戰時,局面幾乎亦可說是絕望了,但蘭斯洛反而激發出了更強的潛能,突破整個困局,轉向勝利。瀕臨生死關頭,生物會產生強大的爆發力,把原本沉睡的潛能,全數迫出來,再造生天,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蘭斯洛的異變,正好符合這個道理。
  如此說來,置之死地而後生,是唯一的辦法羅!可是,若是失敗,哪豈非白白喪命,成了荒謬無比的愚行……
  只要繼續躲在這岩縫裡,她或許可以不被發現,安然逃過,可是,那又怎樣呢?到了這個時候,才突然發覺,少了一起與自己共同觀看世界的人,世界再美,竟是毫無可戀。
  閉上眼睛,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悲傷、歡笑、憤怒、愉悅……,數不清的回憶,在腦中飛馳而過。
  「在這世上,有我們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所以……」「其實,你根本就在逃避。」「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來爭取。」
  耳中聽到的,是誰的聲音呢?母親、紫鈺,還有蘭斯洛……
  小草忽然笑了。的確,回想起來,自己的人生,是一連串的逃避,逃避應盡的義務,逃避屬￿自己的命運,逃避心中的感情,她從未正面去處理一件事,而若是她的態度能夠更果斷些,很多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吧!
  那麼,就冒險這一次吧!哪怕這是最後一次也無所謂,不再規避,不再多做思量,正面地向命運挑戰,無論成功與否,她要憑自己的意念,去爭取真正想要的東西。
  有了這樣的覺悟,冒險能否成功,蘭斯洛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觀的小事。聽到漸行更近的腳步聲,小草再無遲疑,清除雜念,心頭一片清明,祈求著能夠得到改變一切的力量,對準岩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力,將整個腦袋砰地砸上去。
  「碰」的一聲悶響,小草頭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鋒銳,竟刺穿了前顱骨,鮮血似噴泉般噴出,登時灑了滿面,順著流下,染紅了前半身的衣衫。
  腦內景象,走馬燈般地開始映現,二十年來的大小事物,歷歷如在眼前,「呵!這就是迴光返照吧,感覺不錯。」
  腦部受創甚深,小草的神智,漸漸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膠,就要睜不開了。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逝,看來,這酢酢魽自己是輸了,不過,想到蘭斯洛也在一旁,這樣的死,似乎也不錯。
  「去年是野薔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葉片,哼!宮內省還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
  「用一種花,來代表一個意思,藉此傳達心意。」
  「為了不讓錯的事情,繼續錯下去;為了讓我以後的繼任人,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須回去。」
  在意識快消失前,幾個意象,突然在腦裡飛掠而過,小草靈光一現,領悟了母親當年留下的隱語,母親真正想對她說的話。
  跟著,一個黑黝黝的物體,自小草懷中飛出,緩緩升起,飛離岩縫,直升到場中央,如同一個微型太陽,爆射出驚人的強光,黑暗的空間,給照的亮如白晝,沒有半個人能睜開眼睛。
  劇變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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