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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難得肝膽識友朋(1)


  黑魯曼曆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晨風送爽,拂曉的天色,因為厚密的雲層,而顯得有些陰霾,看來,對暹羅人民而言,今天似乎不是個好天氣。
  同樣的,對蘭斯而言,這天氣也的確不好。累了一整天,東奔西跑地到處奔波,現在只想一頭鑽進被裡,蒙頭大睡,無奈還有許多事需要考慮,只得紅著雙眼,靜靜思索。
  昨天真是非常倒黴,不知所謂地出生入死幾次,半分進帳也無,連用的刀都不知道在混亂中丟哪去了,實在是大大虧本的一門帳。
  在一旁,有雪自背包中取出了簡陋的炊具,弄來些乾柴生火,做起早點來。雪特人習慣流浪為家,這些小本事早是熟手家生,只見他烹磚為茶,融酪成粥,沒幾下便弄出了幾樣小點。
  源五郎跟在一旁,卷起袖子幫忙。他此時已換回男裝,看上去更是俊美無瑕。因為沒有現成的衣服,只得向有雪借,雪特人身材多是矮胖,源五郎穿在身上自然不合,好在那褲子的質材特別,是產于自由都市的一種植物絲所編,具有相當程度的伸縮性,是以源五郎穿上去還不至於鬧大笑話。
  最惡形惡狀的是花次郎,一點起身幫忙的意願也沒有,大剌剌地躺在地上,鼾聲大作。自從昨晚相逢後,這人不是喝酒就是睡,蘭斯可以想見這人平時的生活,真是糜爛到了極點。
  在所有人中,最令蘭斯感到戒心的,就是眼前的這口睡豬。
  迄至目前為止,這人的來歷、身份、意圖,完全不明。源五郎尚可解釋說是因為無處可去,感念相救之德,所以跟在自己一邊。
  可那花次郎又是為了什麼?雖不知這人武功深淺,但看他腰間那柄證明騎士身份的光劍,怎樣也該比自己為強,蘭斯實在有些不懂,這人跟著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
  「喂!開夥羅。」諸般東西調理完畢,有雪出聲招呼。
  「好香啊!」花次郎把眼一睜,搶到火堆旁,拿了東西便往口中送。
  「一人一碗,大家別搶。」
  「不公平,為什麼那碗比較大」「那碗是我……是我要孝敬給大哥的。」
  沒聽出有雪語氣的轉折,蘭斯嘿嘿一笑,捧起稀粥便飲,一面打量花次郎的形貌。
  相貌是挺俊的,年紀也應該不大,可惜少了股英偉挺拔的男子氣概,兩眼中只有因酒而迷的醉意,打扮又邋遢,全身上下除了那柄光劍外,找不到什麼值錢的東西,顯然生活潦倒,不過,儘管神色很是憔悴萎靡,卻不像個壞人。既然如此,他為啥像跟屁蟲似的不請自來。
  「大哥,您對以後有什麼打算?」碗底稀粥將空,源五郎放下碗來,出聲發問。
  有雪點頭稱是:「是啊!大哥,你瞧瞧咱們這夥人,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個個都是邋遢樣,真他娘的是寒酸,這麼下去可撐不了幾天了。」
  蘭斯沈吟不語,卻將眼光瞥向花次郎。
  花次郎會意,悶哼了兩聲,道:「兄弟我呢,作個自我介紹,小姓花,行二,朋友們起個渾名,花次郎……」話沒說完,有雪中途插入一句,「你姓花,和長安花家有什麼關係。」
  花次郎一愣,嘿嘿笑道:「兄弟我嘛!不在幫派不在會,三江五湖沒名位。不過是花家外門一名見不得人的小角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這麼輕輕一語帶過。
  蘭斯問道:「什麼長安花家?」此言一出,花次郎、源五郎俱是睜大了眼睛,像瞧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
  有雪有過一次經驗,連忙替蘭斯解圍,道:「黑魯曼花家,七大宗門之一,有道是:「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長安花」,就是指黑魯曼的長安花家。」
  九州大戰後,七大宗門趁勢興起,各霸一方,其中,花家以開設牧場,販賣良馬而致富,其當家主更雄心勃勃,將钜額財富投資利用,聘請高人,教育族中子弟,以人才來達成優性循環,如是數代,花家人才鼎盛,擠身當世七大宗門之列,雄踞黑魯曼西南。
  花家馬,名揚天下,而花家武學,更以輕功、腿法馳譽於風之大陸,有鑒於花家勢大,天下姓花之人,無不設法攀上關係,好在行走江湖時得益良多。
  然而,花家依照祖規,歷代均分長門、旁枝,旁枝的花家子弟傳兩代後即除名於外門,不再依照族譜命名排行,也算不上是所謂的花家人。花家年輕一代的子弟,均是「風」字輩,花次郎連族名也沒有,自然是早給族譜除名的小人物了。
  花次郎道:「兄弟我呢!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天生的資質差勁,學藝不精,靠著幾套三腳貓的武功,浪跡天涯而苟活至今,也是趣事一件了。」
  蘭斯聽得臉上一紅,花次郎固然是自我陶侃,但他蘭斯又如何不是這樣,習武未成,急急忙忙地闖蕩江湖,想要出人頭地,能夠存活至今,非獨是趣事,簡直是奇事了。
  「至於兄弟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呢!嘿嘿。」花次郎乾笑兩聲,朝源五郎看了一眼,面露尷尬之色,笑道:「說來好笑,昨日在酒樓,兄弟我見這位五郎……嘿嘿!五郎兄弟,那個真是貌美無雙,心下神魂顛倒,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跟了來,想一親美人芳澤,哪知……」蘭斯、有雪對望一眼,俱是點頭,心想女裝的源五郎,那個模樣的確是人間絕色,也難怪花次郎一見之下,色授魂與,傻呼呼地跟過來了。
  想起來也沒錯,蘭斯依稀記得,從昨晚到現在,花次郎的一雙眼睛,總是在有意無意間瞥向源五郎,這麼說,這個人果然是……唔!真是危險人物,自己不是那個圈子的,最好還是離他們遠一點。這樣一想,蘭斯不自覺地往後移了移。
  「就是這樣,我便跟了來。不怕說與大家知道,小弟的武功是個半調子,高不成低不就,只能靠這傢伙騙點飯吃。」揚了揚手中光劍,花次郎道:「最近年月不好,無以為計,恰巧聽到幾位的雄心壯志,所以厚著臉皮來入個夥,希望共謀一番事業。」
  說著,和身長長一揖。
  蘭斯欠身還了一禮,心底卻在盤算這些話的真實性。
  花次郎的話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才曉得。是真,那他是個大大的好色之徒;是假,倒也無所畏懼,反正自己這夥人一窮二白,壓根兒也就不用擔心被圖謀些什麼。
  「再說……」蘭斯朝直嚷著吃不飽的有雪瞥了一眼。要講不可信任,這大陸還有比雪特渾球更糟的東西嗎?
  無論如何,眼下是湊到四個人了。一個盜賊、一個騎士、一個雪特人、一個……呃!人妖,儘管橫看豎看,這都不太像是稱頭的戰力,但好歹也算是個集團,有起碼的行動能力了。
  一旦組成了團體,蘭斯的腦筋就動得很快,離開杭州以後的日子,他並不是無所事事,相反的,借由指揮多次的掠奪行動,蘭斯開始學會了謀定而後動,而在召集同志、組織隊伍、指揮掠奪的過程中,這名男子發覺自己有著某種水準的領導天份,換言之,他頗能依照團體的特性,而制訂出合適的大方向。
  從構成戰力的角度來看,源五郎、有雪只是兩包巨型垃圾,不可能在實戰中幫上什麼忙,但是,從另一面而言,源五郎的美貌,或許可以在誘惑敵人、刺探情報上發揮作用,而雪特人的見聞廣博,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助益。這兩人都是極有潛力的。
  而主要的戰力,就是在自己與花次郎的身上了。
  「可是這樣不行啊……」蘭斯暗自沈吟。
  姑且不論花次郎是否值得信賴,就算他是真的全力以赴,再加上自己,也不過才相當於一名?級騎士的實力,絲毫沒有硬碰硬的可能。
  如果是打劫鄉村,或許還有希望,可惜這裡是自由都市,城內警備隊具有相當的水準,若是貿然行搶,只怕腳還沒踏出苦主大門,就給警備隊活逮,屆時被問起誰是主謀,這雪特人在胡天胡地說書一番,自己的小腦袋就很有機會和身體說永別了。
  至於打劫富商,那更是休提,值此亂世,哪個有錢人不是聘請大批人手當保鏢,其中也該有騎士級的人物吧,暹羅雖非繁榮大都,但從另一方面而言,卻已是東方家的勢力範圍,說不定內中有高手埋伏,一舉一動都得當心。
  有雪口口聲聲說要作大案,但是憑現在的實力,尚不足以策定什麼好計畫,自己對暹羅城的人文也不熟,不曉得肥羊數目,自然更找不到對象。
  唉!講到肥羊,有什麼肥羊肥過昨日那支隊伍了,有錢人真是造孽,那些口玉箱子,隨便給自己一口……不,半口就夠了,怕都有幾年的安樂日子了吧,無怪昨日行搶者前仆後繼,個個都像發了瘋似的。
  想到玉箱子的珠光寶氣,蘭斯不由得吞了口饞沫,他幹盜賊也有好幾個月了,見過若干金銀珠寶,可從來沒想過人間有這等奢華風光。
  「嘿!能掠奪這些財寶,這才是大丈夫所為,打家劫舍不過是三流的盜賊行為,就像扮家家酒,那是根本不值一提的。」蘭斯不禁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念及東方家高手一招鎮住全場的驚人武功,自己拖命個擁睦潛罰□絲趟賈□套孕撓鏽偶隆?強詵恃?
  扮豬吃老虎,自己是怎樣也吞之不下了。
  「而且,這時隊伍也早該上路,追之不及了。」給昨天那一鬧,這支迎親隊伍必定加快速度,及早進入東方家腹地,以東方家勢力之強,那時便是向天借膽,也無人敢在老虎嘴邊拔毛了。
  這頭肥羊去了,只得在暹羅城中另找肥羊了,但該怎麼找呢?蘭斯為此苦惱不已,本來他此行的目的純為偵察,多生事端實是不智之舉,這點他自己也曉得,但不知怎地,心裡又有種渴望,很想自己獨力做些事出來,證明毋須倚仗團體,他蘭斯大爺也能有所作為,好好露臉一番。
  「所以,如果能拿點東西再回去,那是再理想不過了。」這就是蘭斯的想法。
  但是許多事不是光想就想的到的。蘭斯一面苦思,一面瞥向那群不怎麼可靠的夥伴,卻見有雪已與花次郎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內容都是風花雪月,言不及義,這是雄性動物普遍的通病,無關種族。
  「可惡,怎麼好象只有我一個人在真的動腦筋,這是領導者悲哀的宿命嗎?」察覺自己的徒勞,蘭斯有些火光,但惱怒中也有幾分身為「領導者」的自豪。
  「大哥。」源五郎不知什麼時候踱到身旁,微笑道:「光在這裡想,想一百年也想不出結果,還是進城看看再說吧!」
  出奇意料地,蘭斯發現,源五郎有對好看而深邃的眼睛,而其中,隱然散發著某種智能的光彩,使人為之信服。
  蘭斯道:「也對,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啊。」
  站起身來,蘭斯大聲宣佈了其盜賊集團的方向,進城去城門和昨天沒什麼差別,但警戒卻是明顯增加了,有較平時多出一倍的警備隊,在城門口盤問檢查著出入行人。
  「怎麼回事,城裡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曉得,可能是昨天暴動的餘波蕩漾吧。」
  蘭斯點點頭,有雪的解釋是目前僅有的可能,至於新的數據,就得要入城後再集了。
  有鑒於昨天在城門口,與守備兵發生過毆鬥,蘭斯取了副假鬍子黏在臉上,扮成個隨處可見的虯髯漢子。他一晚沒睡,眼中滿是血絲,甚是憔悴,再扮成這副模樣,更是大見潦倒,很似一個千里跋涉的逃犯。
  依足雪特人的規矩,看到別人有新打扮,不分青紅皂白都要先誇一番。有雪搶先贊道:「哇!大哥,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天生的英雄人物,怎麼打扮都有英雄氣概,想不到您用鬍子遮去大半邊臉以後,模樣反而更加威武了,真是讓小弟……」「等一下!」
  「大哥有何吩咐?」
  「你說,我遮去大半邊臉反而好看。」蘭斯兩眼一翻,道:
  「那你的意思,是指本大爺相貌醜陋,還不如乾脆把臉蒙了,免得嚇人是不是?」
  「啊!我……這……」有雪一呆,這才想到馬屁拍在馬腳上,還來不及更正,已被蘭斯狠狠的一拳打在頭上。
  見到這一幕景象,源五郎只是微笑。其實,他們這一夥人,花次郎邊幅不修,有雪形貌猥瑣,蘭斯身上的污泥未盡,自己又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可以說是個個衣衫襤褸,直如難民,寒酸狼狽尚有不及,何來威武之有。
  花次郎沒有其它的言語,只是自顧自的猛灌酒。打從他昨晚出現以後,就一直酒不離手,對其他事漠不關心,教人不由得懷疑,臨敵之際,他會否在斃命於敵人劍下前,先行醉死。
  四人依次序經過城門,守備兵一一盤問,到了蘭斯時,守備兵瞧了他一眼,尚未問話,忽然臉色大變,向同伴處跑去。
  蘭斯大感不妙,這守備的眼神他很熟識,憑著職業直覺,蘭斯當然知道那是看到了犯人的眼神。
  有雪湊近身來,低聲問道:「大哥,怎麼搞的,不會是案子發了吧!」
  「我也奇怪。」蘭斯含糊應了一句。其實他自己也大感奇怪,幾個月來,是做了些搶劫案,但那都是在黑魯曼邊境,與這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而且規模也都僅止于地方盜賊,怎也不會弄至被國際通緝啊!
  再說,自己為了避免這類困擾,還特別化了妝,也沒有理由被人認出,怎麼這守備兵一見他就好象見了江洋大盜,這就委實令人不解了。
  源五郎道:「大哥,我瞧情形不大對,趁早脫身吧!」
  蘭斯點頭道:「沒錯,大家快點入城。」說著,卻是一把扯過有雪,不讓他有叫嚷的機會。雪特人的記錄不良,倘若他突然發揮起民族劣根性來,那後果可是大糟特糟。
  花次郎嘟囔道:「不過是群守城兵,有什麼好怕的呢,退卻對騎士來說是種侮辱啊!」但是因為團體中的非騎士占大多數,這名醉眼惺忪的騎士也只得跟著偷跑。
  四人混在出城的人群中,躡手躡腳地出了城門,有雪回頭探望,確定沒有他人跟著追來,心下大定,長長籲了口氣。
  「呃……大概是我們太敏感了吧!」蘭斯打了個哈哈,正要說話,卻聞後方一聲沈悶巨響,城樓上拉動繩索機閥,兩扇城門緩緩地關了起來。已進城的民眾被趕的四處奔走,還沒來得及進城的民眾大聲呼叫,想趁縫隙擠進來,卻給兵丁擋在門外,情形亂成一團。
  事情發生的突然,蘭斯腦筋一時轉不過來,還想慶倖自己動作快,進城的早,源五郎在旁低聲道:「不好了,大哥,這是甕中捉鼈啊!」
  蘭斯隨口應道:「什麼甕中捉鼈?」說到一半登時省悟,對方定是怕擒拿不成,反給自己逃出城去,抓拿不易,所以故意放自己入城,再關上城門,斷絕後路,好來個「囊中取物」。
  一想通這道理,蘭斯登時大叫不妙,道:「不好,大家快跑,官兵馬上要來了。」話雖如此,蘭斯仍摸不著頭腦,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大案子,能鬧得這麼勞師動眾。
  四人狂奔而去,沒跑過幾條街,剛跑到條十字路口中央,只聽得一聲呼哨,人馬聲嘩動,數十名守備兵自街頭街尾竄出,潮水似湧了過來。
  「抓拿淫賊。」
  「莫走了那淫賊,捉到了重重有賞。」
  「小心,上頭說這淫賊的武功厲害,可別給他跑了。」
  呼喝聲中,四人已被遙遙圍住,困在中央,守備兵似是顧忌四人反撲,並不一下擠上,只是慢慢逼近。有雪臉有懼色,推推蘭斯,道:「老大,怎麼你平常做的是這等買賣?」
  蘭斯道:「別胡扯,這事與我無關。」他蘭斯大爺最多也不過攔路行搶,至於擄劫婦女,雖然平日反復想過好幾遍,但因為被人盯的緊,連摸摸手的機會也沒有,何來淫賊之說。
  不是自己,當然也不會是雪特人,那最有可能的人是……?
  沒等蘭斯開口,花次郎從葫蘆中喝了口酒,橫了蘭斯一眼,冷然道:「不是我。」
  「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可能是這貓眼渾球。」蘭斯把掌一拍,道:「五郎,你老實招來,不要連累兄弟們,你是不是有姦淫良家婦女過啊?」
  源五郎一呆,正不知該怎麼答話,有雪怪叫道:「大哥,你別開玩笑了,憑五郎那副樣子也能姦淫良家婦女?他是被良家婦女姦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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