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第五位莎莉 | 上頁 下頁
四〇


  9

  星期三,莎莉一大早即醒來將行李打包好,躁悶不安地等著出院。隔著玻璃窗,她看見窗外正在飄雨。芳登護士進來通知她可以離開時,莎莉給她一個別離的擁抱之後,立即奔出房門,連跑帶跳地消失在走廊下。

  搭乘巴士回家時,一路上她都在想,現在她已見過其他人了,公寓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感覺有所不同。她想,往後必須更加謹慎,因為裡面也住有其他人。她們都是獨立的個體,處理她們的東西時需持之以敬。

  葛林柏的裁縫店位於站牌正對面。莎莉一下巴士,即朝正在裡面工作、滿頭白髮、駝背的葛林柏老先生揮手。他也搖手回禮。莎莉心想,他可能沒注意自己已住院一星期,但那又怎樣?這個可憐的老頭也有他本身的麻煩,那些搶匪已夠他懊惱的了。西城這一帶本就不安寧。當她看見已被移到一旁、背向自己的墨菲時,心中忽然湧現愚蠢的感覺,不過想想,偶爾摸黑回到家,看到這麼一尊假人兒站在玻璃門後,還是有些安心的作用。

  突然間,她想到最近離家這段時間,不知公寓有沒有被不法之徒闖入?當這個念頭一閃入腦海,她就立刻飛奔到房裡,顧不得是否會跌倒,三級階梯當成兩級跑,慌慌張張地跑上樓去。她先仔細察看門有沒有被人強行撬開的痕跡。鎖的旁邊是有一些看起來不像是新洞痕和刮傷,但她也不敢肯定是否為舊痕。她推開門時,故意弄出聲響,並且往屋內大喊:「哈囉!有人在家嗎?」希望借著喊話,讓可能闖入的歹徒自動從窗口或防火梯逃走。

  屋內一切井然有序,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她想,看來是沒人破窗而入,感謝老天爺!

  她為自己炒了一盤雞蛋當午餐。本想再炸些薯條的,但想到自己答應過要合作控制體重,於是又臨時罷手。

  洗盤子時,她看見爐子上方的暗色玻璃映照出自己的影像,於是用沾滿肥皂水的雙手在上面摸了幾下,心想艾許醫生交代過除非他在場,否則不能跟其他人取得聯繫,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會出岔嗎?還是他知道沒他在場,將不會有任何動靜?或許杜菲護士說的沒錯,那些人格是精神科醫生自己創造出來的,因此她自行嘗試可能不會有結果。艾許醫生是在她被催眠的情況下,請她們出來參加團體治療的。也許她們是一些沒有艾許醫生即不會出現的夢中幻想。或許,各種情況都有可能吧!她吸完地毯後打開電視機,在自己喜愛的節目和連續劇之間快速選過一陣後,最後將頻道鎖定在由三位經濟學家討論景氣衰退和其成因的節目上。他們三人所做的經濟預測全無長處。突然之間,「憂鬱科學」這個名詞縱入她腦海。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想到這個名詞?她根本就聽不懂他們所談論的內容,這很令人沮喪,但她還是強迫自己為了娜拉的緣故繼續往下看。節目結束時,她松了一口氣將電視關掉。

  如果跟其他人來個簡短對話如何?在醫院裡,她們似乎都很粗率無禮,沒有一個人將這件事當真,必須有個人告訴她們,這是件攸關生死的事。

  她在臥室裡來來回回地審視,想要分辨出裡面的東西分別是屬￿誰的。大部頭的書肯定是娜拉的。她撿起《為芬尼根守靈》讀了幾頁,未幾即挫折地啪一聲合上。「娜拉,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某個地方。我想跟你談談,看看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可以不必靠艾許醫生的催眠,就能看見和聽見你?」

  她在書堆中搜尋後發現了按摩器。貝蕾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從事什麼行業?她將按摩器放在手心轉了幾次,忽然被它的外形嚇了一跳,仿佛在某處看過這東西。對了,時代廣場的情趣商店曾在櫥窗裡展示過這樣的按摩器,還有其他看起來像是……

  「哦!天啊!好噁心!」她脫口叫道,同時將按摩器丟回箱內。「墮落的女人!」

  然後她又察覺自己的行為,於是說道:「我不應該批評她們。她們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不可以排拒她們,反而應該去瞭解她們!」

  她走向衣櫥,從裡面取出藍色洋裝說:「德瑞,我想這是那天你找到工作時候買的。我需要跟你說說話,德瑞。我必須知道實情,德瑞?德瑞?」

  艾許醫生說過,她不可私自與其他人格會面,這如同要求她不能去碰觸癢處一樣令人難受。她愈想,吸引力就愈強,就快無法忍受了。艾許醫生不是勸誡她不能處於壓力之下嗎?她必須看看自己是否有能力突破心理障礙。她想,只要多用一點心,一定能夠辦得到。大家都說她意志力薄弱,這次她要證明給他們看,事實並非這麼一回事。

  她先將電話筒取下來,接著再檢查上了二道鎖的門,最後將公寓整理得井然有序,宛如等人來訪一樣。

  然後,她進入浴室洗了一個溫溫暖暖、舒舒服服的澡,並將頭髮梳理一番,找出許久未穿的舊印花服套上,將四張椅子排成一環,並且在屋子裡搜尋,找出三面鏡子立在空椅子的後方。

  她在其中一張放上娜拉的《為芬尼根守靈》,口中念念有詞地說道:「我從未讀過這些書,娜拉,但我答應你,我將來會讀的。我已下定決心要讀更多書以提升心靈層次。我想跟你對話,因為你可以引導我,告訴我該怎麼做。」

  接著,她又找來藍色洋裝,將它折得整整齊齊地放到第二張椅子上說:「德瑞,我會嘗試快樂一點,多笑一些,像你希望我做到的那樣。如果你願意出來幫助我,我會更有信心;這樣,艾許醫生才會知道我們互相合作。我們可以像好朋友那樣一起歡樂。」

  接下來後,她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夾住按摩器,輕輕將它置於第三張椅子上,儘量不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我知道我不應如此害怕性,貝蕾,出來跟我講講話。告訴我該如何放鬆自己,跟男人相處時才不會出現恐慌。」

  她靜靜等待,不知該如何喚出那些在心中聽過和看過的人。

  「我沒瘋,」她說,「我相信艾許醫生,他說你們這些人確實存在。你們必須出來揭露自己,這樣我們才能好好相處。」

  房間裡一片寂靜,只有雨滴飄落在窗上的聲音。她走去將所有窗戶都打開,然後又跑回來坐下等待,結果還是沒有動靜。

  「我知道了,」她突然跳起來,「我們應該像小時候,當你們還是我的小洋娃娃時那樣開個茶會。」她跑進廚房裡,出來時雙手已捧著上好的茶杯和銀器,那是她唯一還保存下來的結婚禮物。她在房間中央的折疊桌擺上四套茶具。燒開水時,她又從櫥架中取出杏仁餅拆開,然後整齊地倒在盤子上。她從未買過杏仁餅,卻常會在櫥架中看到,她想,其中一定有個人格很喜歡這種杏仁餅。

  廚房內突然響起悲鳴聲,她嚇了一大跳,趕緊屏息靜聽,發現原來是水開了。她急忙跑去,泡了一壺茶放在餅乾旁。

  「請出來!」她語氣幾近哀求。左右來回看了每面鏡子數回之後,又接著說:「我知道我不該親自叫喚你們出來,但我受不了了。如果你們沒有人願意出來跟我說話,我就要跳窗了。」

  我知道她只是在虛張聲勢,因為她從不會失信于羅傑,但我也承諾過要保護她。我是可以讓她昏過去,代替她存在的,只是看到她這種幼稚行為覺得很厭煩,所以想想還是回些話好了。

  「那真是愚蠢的行為,」我說,「你知道羅傑是怎麼告訴你的,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嗎?」

  她在左邊的鏡子中發現我的影像,並且立刻認出我來說。「德瑞,對不起,我實在克制不住,頭都快爆開來了。我必須搞清楚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如果我自己可以辦得到。」

  她聲音中夾帶恐慌,證明她的確很害怕。

  「冷靜下來,」我說,「你想怎麼做?」

  「只想跟你們所有人會面,再次跟你們說說話,確定我們可以變成朋友,一起合作。」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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