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丹尼爾·凱斯 > 第五位莎莉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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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好幾回。她撕破我的衣服,我也不甘示弱地敞開四肢,像熊那樣將她重重壓在地板上。她不服輸地對我尖叫:「我會逮到你的!你會為了挑起這一切而後悔!」 「你說是我挑起的?你才是……」 突然,我被人扯離瑪莉安。大嘴巴杜菲和另一位護士跑過來按住我的雙手,將我扭來扭去的。瑪莉安趁我無法動彈之際,從地板上跳起來踢我肚皮。我想,三對一也未免太不公平了,於是決定請求救兵援助。 接下來,金妮單腳用力一抬,正中瑪莉安的下巴,將她踢個不省人事;然後又以措手不及的速度抓住兩個護士。她們被迫鬆手後,金妮用已能自由活動的左手逮住其中一人,再用右手揮向另一人。接著,她聽見警笛聲大作,但仍無意住手,繼續對付這兩個護士。同時,她看見一些怯弱的病人瑟縮躲進角落,地板上還有一些血絲,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 杜菲爬出金妮拳頭可及的範圍之後,又折回來試圖攻擊她,然而旋即又被揪住。金妮往她身上又踢又咬。此時,社交室大門奔進三個男看護,其中一人手握緊身衣。他們將金妮團團圍住,她鬆手放開杜菲。 「來吧!你們這些畜生!我一一幹掉你們的!」金妮口中含血,但還無意吐掉。她想,得先提神防著這幾人,以免被逮。 那個高大的看護像熊一樣將她包圍,她往他膝下踢,但被他順勢用腳夾住壓緊。 「你只是一隻小貓咪。」他笑呵呵地說。 「繼續抱緊,托比!我讓她穿上緊身衣!」 「老天啊!快點!」 金妮繼續試圖抓他,但他上下來回閃躲避開。最後,在地板上,她終於被擠進帆布緊身衣內。 他們為什麼要讓她進到這個瘋人院來?這真是個低劣的把戲,故意將她推落陷阱中,讓她涉入這場混戰。她知道這意味著麻煩。 「我想應該通知艾許醫生,這是他天殺的棘手病人!」 另一個看護點頭說道:「他對他們太好了,最後都是我們在處理善後。看看這些咬痕,我還真怕得了狂犬病呢!」 杜菲從地板上爬起來,接口說:「把她交給我,我來通知艾許醫生。現在只要幫我將她弄回房間扣到床上就行了。既然醫生已下過指示無論如何都不能給她鎮定劑,那就先綁她兩天,讓她有時間好好靜下來想一想。我們已穩住情況了,沒必要在週末還去麻煩醫生。」 「你這天殺的!」金妮對她大聲咆哮,「改天他們放我出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算帳,把你的心肝掏出來!」 杜菲冷眼看她,暫時將怒氣隱藏起來。「表演得真好,莎莉,但你今天假裝得過頭了。你或許騙得過艾許醫生,可瞞不了其他人。」 他們半拖半拉地將金妮帶回房間,一把將她推進去。金妮雙手雙腳被綁上皮帶扣到床上時,仍奮力抵抗試圖掙開,而且還勃然大怒喊道:「搞什麼鬼嘛!又不是我挑起這場他媽的架!為什麼是我被困在這裡,忍受這種無禮的對待。自己來嘗後果吧,德瑞!」 「我才不要!」我說,「我受不了被人捆綁。」 「不管了,我要離開了!」金妮說,「那就還給那呆驢吧!」 我覺得有點虧欠莎莉,因為事情根本就不是她引起的。不過,她被綁總比我被綁好吧!於是我眼睜睜看著金妮遠離。此時,我渾身上下都覺得怪怪的,好像被人監視了,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是記錄者,認得每個人。總之,莎莉出來了,發現自己遭人五花大綁躺在床上,於是開始尖叫呻吟,想要掙脫囚具。 此時,那聲音又回旋出來——語調柔軟和善——莎莉,冷靜下來,如果繼續這樣掙扎,只會傷害到自己。要有耐心,信任艾許醫生。你應該給他百分之百的信心,並且會見其他人格。我跟他的看法相同,如果不儘快採取行動,你們全會陷入極度的危險中。 我猜我們兩人都因進了這家醫院而變瘋了,但莎莉未作如是想,開始弛緩下來,靜靜聆聽,還邊點頭,不再抵抗掙扎,只是橫臥在床,心想讓她如此的人或許會回來幫她鬆綁。 她試圖讓自己昏過去,但沒成功。慢慢地,她開始想起當郵差的生父奧斯卡。父親在祖父去世後也跟著失蹤不見了。 她記得自己經常穿越大街小巷搜尋那張熟悉的臉孔,想找出那雙被沉重眼皮蓋住、看起來有幾分哀傷,像是夢遊者的眼睛,還有因經年累月背載郵袋而形成的駝背(不過,在她夢裡,父親總像是睡魔[譯注:童話故事中,睡魔(Sandman)常將細沙撒進兒童眼內,使之昏昏欲睡],裝滿郵袋的也不是信箋,而是如同他常講的床邊故事一樣填滿了細沙)。如此靜躺時,她仿佛聽見父親裝出來宛如睡夢中發出的咯咯笑聲;不過,她也不確定是否真是父親走入她夢中帶來的笑聲。 她一直認為,父親的失蹤只是愚人節開的惡意玩笑。總有一天,父親會突然在街道上出現,從她身後蒙住她的眼睛說:「愚人節呆瓜,莎莉女娃!」或指向一處對她說:「看!那邊有只鴨子!」她必定上當轉頭望去,而父親也一定會得意洋洋地哼唱出來:「被我騙了!被我騙了!被我騙到一毛錢!」 在載她前往送信的一路上,他總是會開這樣的玩笑。「嘿,你看!那裡有一隻兩條尾巴的小狗。」如果她轉頭看,接著一定會聽到:「愚人節上學去,去,去,去,告訴老師我是小呆瓜!」 奧斯卡的眼睛雖然帶著哀愁,但會在叫她起床上學時露出淺笑。「該起床了!睡美人,到了學校可別把老師氣成可憐人。」 他總是會替她注意時間,但是那天為什麼會獨自匆匆上車,而將她遺忘在地鐵的月臺上?是不是因為專注于沉思,一心趕著分發郵件,所以才忘了帶她?她記得自己被帶到警局等待警察撥電話叫母親來領回時,自己號啕大哭的模樣。 她記得另一次到警局,是跟母親一同去填報失蹤人口。奧斯卡怎麼可能失蹤?他是如何走失的?他一定在某處。其實,她早就知道奧斯卡的心已經迷失了。每天早上,他喚她起床後,他就會坐在早餐桌前凝視遠方,直到眼皮都闔上了還不歇止。每次她看他都已點頭打盹了,卻又迸出咯咯的笑聲,然後用指尖磨蹭鬍子,搖搖頭說:「奧斯卡……奧斯卡!」那語氣好似在責備自己。之後,他又會像是頓悟出自己在什麼的地方、是什麼角色而垂下哀傷的眼睛。 最近數年,她常在想,父親走失前的那些日子,他腦子裡究竟在思考什麼。是不是對大海有所遐想?母親說奧斯卡可能出海了。他在孩提時就深愛船舶,曾當過海上童子軍。他父親是個健碩能幹的船員。奧斯卡常提及要出海,但高中畢業即馬上結婚,莎莉的母親也跟著輟學,六個月後莎莉就誕生了。她知道母親深深以此為恥,並且一直耿耿於懷。 不過,莎莉自始至終都不相信父親已經出海,還經常想像父親像睡魔一樣,背著裝滿幻塵的郵袋沿路前進。有一天,她一定會在路上遇見他,然後追向前去,從後面蒙住他的眼睛細聲說:「猜猜我是誰?睡魔,快猜猜我是誰?」 她但願此刻父親就陪在身旁。她曾想過父親是否到另一個地方去展開自己的新生活了。她看過男人做出這樣的事:另築愛巢,產下新兒,重新換個名字和完全不同的新身份。 奧斯卡的事,她想得愈多,腦海中的思緒也就愈轉愈快,最後全都一起翻騰,震出了強大的力量來。我—快—負—荷—不—了—了。它們像是飛離軌道的列車,快將我甩出車窗。我—必—須—想—辦—法—慢—下—來。為什麼連做個簡單的決定,她都會覺得那麼吃力?該穿什麼衣服?要吃什麼?應在哪一層樓出電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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