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瑟·克拉克 > 最後一個地球人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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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用五十年的時間去改變世界和人類,足以使兩者面目全非,無法辨認。完成這種使命所需要的,是健全的社會工程學知識、對最終目標的高瞻遠矚以及足夠的實力。 超主擁有這一切。儘管目的秘而不宣,但他們顯然擁有足夠的知識和實力。這實力形式多樣,其中很少為命運受超主統治的人們所知。那力量珍藏在他們巨大的飛船中,有目共睹。但除昭示眾人的沉睡力量外,還有其他微妙得多的武器。 「所有政治問題,」有一次卡列倫告訴斯托姆根,「只要施以正確的力量,都能解決。」 「這聽上去實在有點兒玩世不恭。」斯托姆根含混地回答,「就好像說『強權即公理』一樣。在我們過去的年月,使用權力明顯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關鍵的是『正確』一詞。你們從未擁有過真正的力量,或者,沒有足夠的知識去使用它。所有問題都如此,存在高效率和低效率的處理方式。比如,你們的某個國家的統治者喪心病狂想要反對我,對付這種威脅,最無效的手段是動用以原子彈為形式的幾十億的馬力。如果我用了足夠的炸彈,問題也就一了百了了。但就像我說過的一樣,這是低效方法,哪怕它沒有別的缺陷。」 「高效的解決辦法呢?」 「只需要小無線電發射機那麼大的能量,以及一點兒操控技巧。因為決定一切的是力量的使用,而不是力量的大小。如果希特勒無論走到哪兒,總是有人在他耳邊低語,或者有個音符一直高聲響著,淹沒其他所有聲音,讓他睡不成覺,整日整夜灌進他的腦子,他這個德國大獨裁者的日子能長得了嗎?手段毫不殘忍,你同意吧?分析下來,就結果而言,它與投放一枚氚彈差不了多少。」 「我明白了,」斯托姆根說,「這種聲音躲不了嗎?」 「我的這個——哦,設計,能向任何地方發送聲音,如果我覺得理由足夠充分的話。因此,我從不會使用過激手段來維護我的立場。」 這麼說,那些飛船只不過是象徵物,現在,整個世界都明白了,除了卡列倫這一艘以外,其他全是幻影。 不過,它們一出現,就改變了地球人的歷史。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它們的功績將世代流傳下去。 卡列倫估計得很准。情緒上的震動很快就過去了,但仍有不少人,儘管自豪地認為自己絲毫沒有迷信的思想,卻始終無法面對超主中的任何人。這裡面有點兒奇怪,無法用理性和邏輯來解釋。中世紀時,人們相信並害怕魔鬼,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難道說,到頭來真有所謂的種族記憶這回事兒? 當然,人們普遍假定超主或者同種類的生物曾與古人類有過激烈衝突,這種相遇一定存留在遙遠的過去,而在有記錄的歷史中找不到它的任何痕跡。還有一個謎,卡列倫不會幫忙解開它。 超主們雖然已經在人類面前亮相,但卻很少離開他們唯一的飛船。或許地球讓他們的身體不舒服,他們的個頭和翅膀,說明他們來自一個引力小得多的世界。從沒見過他們什麼時候不戴那條機械結構複雜的腰帶,一般認為那是用於控制體重並互相聯絡的。直接暴露在陽光下會讓他們痛苦,連幾秒鐘都忍受不了。一旦他們必須外出,無論時間長短都得帶上墨鏡,因此看上去怪模怪樣的。儘管他們好像可以呼吸地球的空氣,但有時還是帶著氣筒,偶爾吸上一口提提神。 他們的超然態度可能完全是身體上的原因。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實際見到過某位超主。沒人猜得出卡列倫飛船上到底裝了多少。看到他們同時出現時最多不超過五個,但巨大的飛船裡也許有幾百、甚至幾千。 從很多方面看,超主的露面帶來的問題比他們解決的問題更多。他們的來歷依然沒有弄清,其生物屬性也引發出無盡的猜測和思索。他們可以在許多問題上直言相告,但就另一些問題,他們的行為就只能用「神秘」來形容。不過,總體說來,除了科學家,誰也不關心這個。一般的人大概都不願意碰到這些超主,但還是打心眼兒裡感激他們為地球所做的一切。 按過去時代的標準,這就是烏托邦。無知、疾病、貧困和恐懼實際上已不復存在。戰爭的記憶就像黎明時消失的噩夢一樣,與過去一同隱沒,很快就成了所有活著的人經歷之外的事了。 人類的精力直接被引入建設性的渠道,地球的面貌得以重塑。這完全就是一個新世界。那些對前幾代人來說已經很不錯的城市又被重建,或者由於不再有用而被荒廢,當成了博物館標本。工商業模式已經完全改變,很多城市就這樣遭到廢棄。生產大部分自動化——機器人工廠為消費者提供源源不斷的產品,生活必需品完全免費。人們要麼是為了奢求某種高檔享樂而工作,要麼就什麼工作都不做。 這是一個大同世界。原有國家的舊名字仍在使用,但這不過是為了有個方便的郵政區劃。世界上沒有人不會講英語、不認識字、看不到電視或不能在二十四小時內到達地球的另一面。 犯罪實際上已經消失。犯罪既沒有必要,也不可能。誰都不缺少什麼,偷竊毫無必要。此外,所有潛在的罪犯都知道超主的監控無處不在。在統治的初期,他們為維護法律和秩序所做的干預十分有效,教訓令人刻骨銘心。 由情感引發的犯罪雖然並未絕跡,但是至少幾乎少有耳聞。現在,大多心理問題都已得到解決,人類心智多了一份理性,少了一份感性。前幾代人可能會稱為惡行的事,現在看來不過是古怪行為,或者頂多算得上有失體統。 最顯著的變化是二十世紀特有的瘋狂發展速度放慢了,生活較前幾代人更悠閒。雖然有少數人覺得日子過得缺乏激情,但對大多數人來說更平靜、更祥和了。西方人重新學會了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從未忘卻的東西:只要不是徹底的懶惰,悠閒地生活絕非罪過。 不管未來會帶來什麼問題,時間還是一樣輕快前行,從人們手邊溜走。現在的教育更為徹底,持續的時間更長。很少有人在二十歲前離開學校,而這時也僅僅完成了第一階段的教育,經過旅行和體驗,拓寬了思想,然後他們在二十五歲時回到校園,再讀上三年書。儘管這樣,他們日後或許還要偶爾進修幾門自己感興趣的課程。 人類延長的學習期超過了體格成熟的最初階段,由此衍生很多社會變革。有些改變是早在幾代人之前就必須要面對的,但早期人們拒絕面對挑戰,或者假裝沒必要變革。值得一提的是性的習俗模式——如果之前的單一方式也算是一種習俗模式的話——發生了根本改變。兩個發明徹底動搖了傳統的根基,諷刺的是,這些發明完全是來自人類,跟超主毫無干係。 頭一個發明是絕對可靠的口服避孕藥,第二個發明跟指紋識別同樣可信,通過對血液進行極其細緻的分析來鑒別新生兒的生父。這兩種發明對人類社會造成的影響只能用破壞性三個字來形容,清教徒的褊狹思想殘餘被一掃而光。 另一個巨大變化是新社會極大的流動性。完善的航空交通讓任何人都能在片刻間前往另一個地方。天空比地上的道路更為寬裕通達,二十一世紀在較大範圍內重複了美國建立「車輪上的國家」的壯舉,它讓世界長了翅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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