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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第十二章 拉瑪人,羅馬人

  「嗨,怎麼樣?」尼柯爾站了起來,在攝像機前緩緩地旋轉著身體。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有彈性的貼身新夜禮服,長袖,下擺剛好過膝,一道黑色的條紋從肘直貫腰部。頭上,一條亮亮的黑色寬帶子將頭髮輕輕攏住,髮絲飄灑至腰,如同黑色的飛瀑一般;左手手腕上,戴一隻鑲有三排小鑽石的金質小手鐲。

  「你真美!夫人。」女兒熱娜維耶弗從屏幕上回答她,「我還從沒看見過你放下頭髮打扮出來的樣子,你怎麼不穿平常穿的外套呢?」十四歲的女兒調皮地笑著,露出雪白的牙,「晚會什麼時候開始?」

  「九點半。」尼柯爾答道,「現在時興這麼晚開。或許在那以後一個小時,我們才能吃上晚餐。走之前,我得先吃點東西,免得挨餓。」

  「夫人,別忘了你許下的諾言。上周《今日》雜誌說,我最祟拜的歌星朱列安·勒克萊爾要參加這次晚會演出,你一定要告訴他:我認為他是『最偉大的』!」

  尼柯爾對女兒笑著,說:「我一定為你把話傳到,親愛的,雖然這樣做或許會使他產生誤解。我似乎已經聽見,你的勒克萊爾先生在心裡竊喜,這世界上每一個姑娘都愛上他了。」她停住,問,「你外公在哪兒,你不是說他幾分鐘後會同你在一起嗎?」

  「我在這裡。」話音未落,父親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與女兒的臉緊挨著,「我剛完成我的小說貝特·阿貝拉爾的那一節,誰讓你這麼早打電話!」

  皮埃爾·德雅爾丹這年66歲,是一位很有名氣的歷史小說作家。他早年喪妻,但事業卻一帆風順,功成名就。「喲!你看上去會讓人暈過去的。」看了他女兒參加晚會的一身打扮,他做了個鬼臉,「這衣服是在羅馬買的嗎?」

  「是的,爸爸。」尼柯爾答道,然後在鏡頭前又旋了一圈,以便讓她老爸瞧清楚,「這套衣服還是三年前為參加弗朗索瓦的婚禮買的,不過從來沒有機會穿它。是不是太一般化了?」

  「一點都不。」皮埃爾說道,「事實上,我認為參加今天這種胡鬧晚會,這一身挺合適。從前我們參加那種晚會,每一位小姐夫人也都把自己最華貴、最得意的衣服和首飾穿戴起來。瞧你這一身,又白又黑又樸素,加上秀髮如瀑布一般飛瀉,真個是迷人的美人兒!」

  「謝謝!」尼柯爾嗔道,「雖然你心懷成見,語含譏嘲,這表面上的恭維話我還是挺消受。」她看著父親和女兒,過去七年,他們一家人相依為命,親情溫融,「不知怎麼搞的,我真的很熱切地盼著這個晚會,就是與拉瑪相會我都不會如此緊張不安。參加這樣的大型晚會,我常常有些不習慣。今天晚上就是這樣。我有一種預感,但卻無法解釋。爸爸,你還記得嗎,我很小的時候,我們的狗死那天,我就有預感。」

  父親的表情嚴肅起來:「也許你最好別去,就呆在房裡。你的預感總是很靈驗的,記得不,在我們得到消息的前兩天,你對我說,你覺得你媽出了什麼事……」

  「這次不是那種感覺。」尼柯爾打斷了他的話,「另外,我要不去,怎麼對大家說呢?每個人都在等我,特別是記者們,薩巴蒂尼還一直纏著要對我進行個人採訪哩。」

  「是這樣?我想,你是非得去了,那就好好玩玩,別當回事。」

  「記著替我向候朱列安·勒克萊爾!」熱娜維耶弗補充說。

  「到了午夜,我會一直想念你們。」尼柯爾說,「這是2194年以來,我第一次除夕夜不在你們身邊。」尼柯爾停了停,往年三人一起過新年的情景,浮現在眼前,「好好過年,你們知道我非常愛你們。」

  「我也愛你,媽媽。」熱娜維耶弗叫道。老父親揮了揮手。

  尼柯爾關掉了可視電話。看看表,正好八點,她訂的車還有一個小時才會來。她走向電腦終端,去叫點什麼東西填肚子。她鍵入幾條命令,要了一份意大利濃湯和一瓶礦泉水。計算機告訴她,16到19分鐘之內,東西就會送到。

  「今晚我真的會很緊張嗎?」尼柯爾腦袋裡閃過這念頭。她一邊等,一邊瀏覽著《意大利》雜誌,上面登了一篇弗朗西絲·薩巴蒂尼的新聞專訪。好傢伙!文章整整十大頁,綴滿了總共約二十幅她不同時期的照片。專訪追尋了她成功的經歷(包括她極為開放的羅曼史和她的吸毒史),文章在講到薩巴蒂尼吸毒的問題時特別指出,她在談話時不停地抽著香煙,活生生一副癮君子模樣。

  尼柯爾不由得細細地讀著這篇文章,薩巴蒂尼從前的這些情況,她竟從未想到過!「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她渴望得到什麼呢?」尼柯爾想。

  在文章快結束時,記者問薩巴蒂尼怎樣看「牛頓」號上的另外兩位婦女。「我認為,實際上這次行動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我。」弗朗西絲這樣回答他,「那個俄國女飛行員圖格耶娃思考、行為的方式,整個兒是個『男人』;而那個法國-非洲血統的貴夫人尼柯爾·德雅爾丹,則故意壓抑、抹殺自己的女性特徵。真可惜,她本來應該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人。」

  尼柯爾幾乎被薩巴蒂尼胡說八道激怒了,她內心突然湧起了一股要與薩巴蒂尼比試比試的竟爭渴望。稍停,她又樂了,覺得自己真是孩子氣。「不過我得在一個適當時候問問薩巴蒂尼,這信口胡扯到底算怎麼回事!」尼柯爾一邊笑著,一邊想。

  從旅館到晚會去的路上,足足花了四十分鐘。哈德裡安宮坐落在羅馬的城郊,離娛樂城蒂沃利不遠。車上,除了尼柯爾,還有最不愛說話的山中宏。一路上,兩位乘客都默不作聲。尼柯爾想起兩個星期以前,在薩巴蒂尼給山中宏拍個人專訪時,十多分鐘裡,薩巴蒂尼使出了渾身解數,費盡心機,只套出了他兩三個單音節詞,搞得薩巴蒂尼很是沮喪。最後,她無計可施,便問:謠傳他是一個機器人這事,是否屬實。

  「什麼?」山中宏沒聽懂。

  「你是不是一個機器人?」弗朗西絲重複,臉上掛著惡作劇的笑意。

  「不是。」日本飛行員答道,平平淡淡,表情依舊。攝像機剛好拍下了他面部的特寫鏡頭。

  尼柯爾無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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