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
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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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費羅卻沒有笑。「安德魯代言人,你對我們十分信任,這種信任顯然超出了你來之前的計劃。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會辜負你的信任。現在我也相信,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主教怕你,老實說我過去對你也心存疑慮。但現在不同了。我會盡我的努力幫助你,因為我相信,你不會破壞我們這個小村子,至少不會有意破壞。」 「啊。」簡悄聲道,「這下子我總算明白了。這一手玩得真漂亮,安德。你比我想像的還棒。」 這個促狹鬼弄得安德感到自己成了個玩世不恭的騙人高手,於是他做了一件以前從未做過的事。他抬起手,用指甲一撥寶石狀微型電腦上那個小小的開關,關掉了電腦。寶石不作聲了,簡再也不能在他耳朵裡嘀嘀咕咕,也不能通過他的眼睛看、通過他的耳朵聽了。「咱們上外邊走走吧。」安德說。 植入式電腦許多人都知道,所以他們知道他做了什麼。他們把這個舉動看作他希望和他們私下裡認真談談的表示,兩人都很高興。其實安德的意思只是暫時關掉電腦,省得簡老是開他的玩笑,但塞費羅和阿拉多娜卻由於電腦關機放鬆了許多,這樣一來,他反倒不好再打開電腦了,至少這會兒不行。 走在夜色下的山坡上,和阿拉多娜與塞費羅談談說說,安德忘了簡已經不能再聽了。他們對他談起娜溫妮阿孤獨的童年,後來有了皮波父親一般的照料和利波的友誼,她又是如何恢復了生機。「但自從利波去世的那一晚,對我們來說,她好像也成了死人。」 娜溫妮阿不知道大家是多麼替她擔心。在主教的會議室,在修會老師們中間,在市長辦公室,大家一次又一次討論著她的不幸遭遇。這種待遇可不是每個孩子都有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其他孩子也不是加斯托和西達的女兒,也不是這顆行星上唯一的外星生物學家。 「她變得非常冷漠,只關心工作,對其他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她和其他人只有一個話題:如何修改本土植物的基因,使之能為人類所用;如何使地球植物在這裡存活下去。問她這方面的問題她都樂於回答,態度也很好。但其他的……對我們來說她已經死去了。她沒有朋友。我們甚至向利波——願上帝使他的靈魂安息——打聽過她,他說過去她把他當成朋友,可現在,他連其他人都不如,其他人至少還能得到她那種空空洞洞的和氣態度。而他只要一問她什麼,她立即大發脾氣,完全拒絕回答。」塞費羅摘下一片當地的草葉,舔了舔葉片背陰的一面。「你試試這個,代言人。它的味道很有意思。不用擔心,對身體沒什麼危害,它的任何成分都無法進入人體的新陳代謝過程。」 「你最好還是提醒提醒他,葉片邊緣鋒利得像剃刀,小心劃破嘴唇和舌頭。」 「我正想說呢。」 安德笑著摘下一片草葉嘗了嘗。酸酸的,像肉桂,又有點像柑橘,還有點像口腔裡的臭氣。這種滋味像許多種東西混合在一起,沒有一種好聞的。但氣味十分濃烈,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人的地方。「這玩意兒能讓人上癮的。」 「我丈夫是要拿它打個比方,代言人,小心了。」 塞費羅不好意思地笑了。「聖安吉羅不是這樣教導過我們嗎?耶穌教誨世人的方法就是比喻,用人們知道的東西形容他們不知道的東西。」 「草的味道確實很怪。」安德說,「但這跟娜溫妮阿有什麼關係?」 「這種比喻有點牽強。但我覺得,娜溫妮阿在生活中品嘗到了一種非常讓人不愉快的東西,但那種東西的味道實在太重,它征服了她,讓她割捨不下它的滋味。」 「你說的那種東西是什麼?」 「我給你說點玄而又玄的神學理論吧。我說的東西就是從負罪感中產生的驕傲。這是一種虛榮,一種自大。在某一件過錯中,罪責本不在她,但她卻擔起了這個罪名。她覺得萬事萬物都以她為中心,其他人的痛苦也是對她的罪孽的懲罰。」 「她為了皮波的死責備自己。」阿拉多娜道。 「她不是個沒頭腦的傻瓜。」安德說,「她知道殺害皮波的是豬仔,她也知道皮波是一個人去的,與她無關。怎麼會覺得是她的過錯?」 「這種念頭剛產生的時候,我也是用這個理由來反駁自己。後來我又看了皮波死的那晚的記錄和資料。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一個暗示,是利波的一句話。他要娜溫妮阿把皮波去找豬仔前和她一塊兒研究的內容給他看,而她說不。就這些,這時別人打斷了他們的話,他們此後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至少沒在時刻有儀器記錄的外星人類學家工作站裡談起這個話題。」 「代言人,這句話讓我們不禁猜想:皮波死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阿拉多娜說道,「皮波為什麼急匆匆地跑出去?難道這兩人為什麼事吵起來,他生氣了?如果某個你愛的人死了,你跟他最後的接觸是很不愉快、怒氣衝衝的,事後你就很可能會譴責自己,如果我沒說這些話就好了,如果我沒說那些話就好了,等等。」 「我們也曾試圖重現當晚的經過,所以想查核電腦記錄。那份記錄很完備,自動記下一切工作筆記,比如每個登錄電腦的人幹了什麼,等等。但凡是屬她的資料全都加密封存了。不是她手邊正在處理的工作,而是一切資料,甚至連她的連線時間記錄我們都無法查看。完全不知道她想瞞著我們的是什麼資料,進不去呀。一般情況下,市長的權限可以超越電腦使用者的加密級別,可這一次,連市長都沒辦法。」 阿拉多娜點點頭。「這種封鎖公眾資料的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些都是工作筆記,是殖民地的財產。」 「這件事幹得可真是膽大包天。當然,法律也有規定,緊急情況下市長可以取消對文件資料的加密。可這一次緊急不緊急誰都說不上來。舉辦公開聽證會又沒有法律依據。我們想看資料只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可這點理由在法律上立不住腳。也許今後什麼時候我們能看到資料裡記錄了什麼,發現皮波死前他們倆中間出了什麼事。那些資料都是公眾財富,她是刪不掉的。」 安德忘了簡聽不到這些情況,自己已經關閉了電腦。他滿以為她一聽見這些情況便會立即行動,越過娜溫妮阿設置的所有保護程序,將檔案裡的資料提取出來。 「還有她和馬考恩的婚事,」阿拉多娜說道,「人人都知道這根本沒道理。利波想娶她,這一點他沒有保密,大家都知道。可她的回答是不。」 「她想說的可能是,我的罪孽太深,不應該嫁給一個可以使我幸福的男人。我要嫁給一個對我十分兇惡的人,讓他懲罰我,這也是對我的罪孽的懲罰。」塞費羅歎了口氣,「她的這種自我懲罰的欲望把他們倆永遠分開了。」 安德等著簡發出尖刻的評論,諸如那兒還有六個孩子,大可以證明利波和娜溫妮阿並沒有徹底分開。可她一聲不吭,安德這才想起自己已經關掉了電腦。可現在有塞費羅和阿拉多娜看著,他不便伸手去重新打開它。 他知道利波和娜溫妮阿是多年的情侶,所以他明白塞費羅和阿拉多娜想錯了。娜溫妮阿也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這可以解釋她為什麼忍受馬考恩的折磨,為什麼自絕于人群,但這並不是她不嫁給利波的原因。就算她覺得自己的過錯比天還大,她仍然不應該覺得自己沒資格在利波的床上享樂。 她拒絕的是婚姻,而不是利波這個人。這麼小的社區,又是個天主教社會,做到這一點並非易事。什麼東西會伴隨婚姻而來,卻不受通姦的影響?她想躲避的到底是什麼? 「所以你看,我們簡直摸不著頭腦。如果你當真打算替馬科斯·希貝拉代言,你就無法回避這個問題——她為什麼嫁給他?為了回答這個問題,你就得查清皮波的死因。最後一個問題已經讓上百個人類世界中最聰明的一萬多個頭腦絞了二十多年腦汁了。」 「跟所有這些聰明腦瓜相比,我有一個最大的優勢。」安德說。 「什麼優勢?」 「我有愛護娜溫妮阿的人幫助我。」 「我們過去沒能幹什麼事。」阿拉多娜道,「也沒能好好幫助她。」 「也許我們能夠互相幫助。」安德說。 塞費羅注視著他,接著伸手搭在他肩上。「如果你真心希望幫助她,代言人安德魯,你就應該對我們敞開心扉,像我們剛才對你一樣知無不言。你就會告訴我們,不到十秒鐘前你產生了什麼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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