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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我們過去沒能幹什麼事。」阿納多娜道,「也沒能好好幫助她。」

  「也許我們能夠互相幫助。」安德說。

  塞費羅注視著他,接著伸手搭在他肩上。「如果你真心希望幫助她,代言人安德魯,你就應該對我們敞開心扉,像我們剛才對你一樣知無不言。你就會告訴我們,不到十秒鐘前你產生了什麼想法?」

  安德頓了一會,然後嚴肅地點點頭,「我認為娜溫妮阿拒絕嫁給利波的原因不是她的負罪感,我想,她之所以不嫁給他,是不想讓他接觸她鎖死的那些資料。」

  「為什麼?」塞費羅問道,「怕他發現她和皮渡的爭執?」

  「我不認為她和皮波發生過爭執。」安德道,「我想,她和皮波發現了什麼東西,這一發現導致了皮波的死。所以她才會把資料鎖起來,因為這些資料中有些內容會讓人送命。」

  塞費羅搖搖頭,「不,代青人安德魯,你不懂負罪感的力量。人不會為了一點點信息葬送自己的一生,但為了更少一點的自責,他們卻可能幹出這種事來。你看,她的確嫁給了馬科斯·希貝拉,這就是自我懲罰。」

  安德沒有爭辯。娜溫妮阿是有負罪感。這一點他們說得對。否則她就不會任由馬考恩打罵,從不抱怨。負罪感是有的,但是,嫁給馬考恩卻是因為別的原因。他沒有生育能力,而且自感羞愧。為了把這個秘密藏得嚴嚴實實的,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寧肯忍受一門綠帽子婚姻。娜溫妮阿願意受罪,但並不願意在生活中失去利波,不願意失去懷上他的孩子的機會。不,她不嫁給他,惟一原因就是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文件中的秘密,因為不管那個秘密是什麼,最終都會使他死在豬仔手裡。

  事情的發展頗具諷刺性:他最終還是死在了豬仔的手裡。

  回到自己的蝸居後,安德坐在終端前,一遍又一遍呼喚著簡。回家的路上她沒有對他說一句話,儘管他一接通植入式電腦後便連聲道歉。對於終端的呼叫,她仍然沒有回答。

  到了這時安德才明白,那部植入式電腦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他只是想不受打擾,像趕走一個淘氣的孩子。但對她來說,只有通過這部電腦,她才能時刻與惟一一個可以和她交流的人類成員保持聯繫。這種交流從前也曾多次中斷過,如太空光速飛行時、安德睡覺時。但把她關掉,這還是頭一遭,在她看來,這種舉動的意思就是:她認識的惟一個朋友拒絕承認她的存在。

  他在腦海中把她想像成科尤拉,蜷在床上抽泣著,一心指望有人能把她抱起來,撫慰她。但她l小是個有血有肉的孩子,他九法找她,只能坐等她自己回來。

  他對她瞭解多少?他尢法探測她的感情。甚至有一種可能,那枚珠寶式植入電腦就是她本人,關掉電腦,就是殺死她。不,他告訴自己。不可能是這樣。她還活著,就在聯結著上百個人類世界的安賽波網絡蔔的核心微粒中。

  「原諒我。」他敲擊著終端鍵盤,「我需要你。」

  耳朵裡那枚珠寶依舊無聲無息,終端也冷冰冰的不見一絲動靜。他以前還從來沒有意識到,有她時時刻刻的陪伴,對自己來說是多麼重要。他也想過獨處,但現在孤獨壓迫著他,他被強行隔絕在孤獨中,恨不能有個可以說說話的對象,有個人能傾聽他的話,仿佛除此之外,他再也找不到別的方式,可以證明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甚至把蟲族女王從她的藏身處掏了出來,哪怕兩人過去的交流很難形容為對話。可是現在,就連從前那種交流也做不到了。她的思想進入他的意識,既微弱又渙散,沒有形成言詞(對她而言,形成言詞太困難了),只是一種詢問的感覺,還有一個形象:她的繭放在一個陰涼潮濕的地方,像一個山洞、一個樹洞。(現在嗎?)她仿佛在這樣問。現在不行,他只好這麼回答,我很抱歉。但她已經沒有盤桓下去聽他的道歉,她慢慢滑開了。不知她剛才在跟誰交流,現在她又回去了,那個對象和她更接近,交流起來更方便。

  安德無計可施,只好倒頭便睡。

  他半夜驚起,為了自己對簡做的沒心沒肺的事充滿愧疚,他重新坐在終端前鍵入:「請回來吧,簡,」他寫道,「我愛你。」寫完之後,他通過安賽波將這條信息發了出去,發到她不可能忽略的地方。市長辦公室裡肯定會有人讀到這條信息,到明天早晨,市長、主教和堂·克裡斯托都會知道。讓他們去猜測簡的身份吧,猜想代言人為什麼在夜深人靜時穿過無數光年的距離向她呼喚。安德不在乎。現在。他失去了華倫蒂,又失去了簡,二十年來,他第一次陷入了徹底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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