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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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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倫丁·邁克爾·史密斯靈悟到,人類那種身體上的愛——非常人類、非常身體的那種——並不僅僅是加快產蛋或者增長親近的儀式;這個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增長親近。他還在繼續靈悟,一有機會就會更加充分地靈悟它。他想過,也許就連靈老都不瞭解這樣的狂喜。這種想法還很讓他苦惱過一陣子呢。但他現在靈悟到,他的新同胞有著獨特的精神深度。他探索著,心中充滿快樂,因為他的童年並沒有人種下禁忌,讓他在這些事兒面前裹足不前,或者產生負罪感。 他的人類老師們既溫柔又慷慨。她們教導他,卻沒有傷害他的天真。產生的結果是獨一無二的,就如他本人一般。 帕特剛剛按照古老的火星儀式與邁克分享了水,現在又開始按古老的人類禮儀分享邁克自己。正如吉爾所料,帕特毫無保留地接受了這一切。邁克證明了自己在這方面也能夠創造奇跡。對臥室裡的奇跡,帕特居然能夠平靜地接受,這倒讓吉爾有些吃驚。吉爾不知道的是,帕特麗夏過去曾遇到過另一個聖人,所以,她對聖人的期望值要高得多。他們在關鍵點採取了正確的行動,這讓吉爾感到寧靜的歡樂……然後,她自己在心醉神迷的快樂中增長了親近。 大家休息的時候,吉爾讓邁克用心靈感應招待帕特泡了個澡,自己則在一旁笑著鬧著。邁克第一次為吉爾這麼幹的時候純粹是為了玩兒,現在它成了家裡的傳統。吉爾知道帕特會喜歡的。 一雙隱形的手為帕特洗了澡,擦乾的時候既沒用毛巾也沒用吹風機。吉爾看著帕特的表情,不由得咯咯直樂。 帕特麗夏眨眨眼:「遇上了這種奇事,我真得來一杯。」 「當然,親愛的。」 「還有,我還是想讓你們這些孩子看看我的畫。」他們走進起居室,帕特站在地毯中間,「先看看我。看我,不是我的畫。你們看見了什麼?」 邁克在心裡剝下她的文身,拋開裝飾,注視著自己的新兄弟。他喜歡她的文身;它們讓她與眾不同,賦予了她一個自我,還帶給她一點點火星的味道,使她不像大多數人類那樣單調乏味,毫無特點。他考慮也給自己弄個全身文身,當然得先靈悟出要文些什麼。他父親,水兄弟朱巴爾的一生如何?得好好考慮考慮。吉爾沒準兒也想文。什麼樣的圖案能讓吉爾更美麗、更吉爾? 沒有文身的帕特不如之前那麼好看;她看上去就是女人應該有的樣子。邁克直到現在也沒靈悟杜克收藏的圖片;它們讓他知道了女人的尺碼、形狀、顏色有很多差異,在愛這方面也有些技術上的不同,但除此之外,他靈悟不到杜克的寶貝圖片還能教會人什麼東西。邁克所受的訓練讓他成了一個一絲不苟的觀察者,但也使他對偷窺狂那種微妙的快感反應遲鈍。倒不是說他覺得女人(包括,而且特別是,帕特麗夏·派文斯基)在性方面缺乏吸引力,但這種吸引力並不在於看到她們。嗔覺和觸覺占的比重更大些——在這些方面他是半人類、半火星人的。(火星人的性反應是被嗅覺和觸覺所激發的,很長時間才會有一次。但要說微妙、浪漫之類,火星人的性恐怕相當於打個噴嚏,或者靜脈注射。) 沒有文身之後,邁克更強烈地意識到一件事:帕特麗夏擁有屬自己的面孔,她的生活經歷使這張臉異常美麗。他驚奇地發現,帕特的面孔甚至比吉爾的還要更加自我。它使他對帕特的感情更接近於愛(當然,他還沒有靈悟這個詞)。 她還有屬自己的味道,自己的聲音。她的聲音很嘶啞,即使沒能靈悟她的意思,邁克還是喜歡聽她說話;跟蛇打交道讓她帶上了一絲麝香味兒。邁克喜歡她的蛇,就連那些有毒的他也能應付——不僅僅是靠延伸時間感來躲避攻擊。它們同他一道靈悟;他品味著它們天真無邪、殘忍兇暴的念頭,它們讓他想起了家。除了帕特,甜麵包只喜歡讓邁克碰自己。那條大蟒蛇很遲鈍,其他人也能碰它,不用擔心受傷,但邁克是被它當作另一個帕特,完全接受了他。 邁克讓文身重新浮現。 吉爾在琢磨帕特姑媽為什麼要文身。要不是把自己弄成幅活動連環畫的模樣,她的模樣本該很不錯。但吉爾愛的是帕特本人,而不是她的模樣——再說文身也確實讓她有了份穩定的收入……直到她人老珠黃為止。到那時,就算文身是倫勃朗親手繪製的,呆子也不會出錢來看她了。她真希望帕特在自個兒的小金庫裡存夠了錢——然後又猛然想起,帕特姑媽現在是水兄弟了,邁克無盡的財富同樣屬她。這讓吉爾感到一陣溫暖。 「怎麼樣?」派文斯基夫人追問道,「你們看到了什麼?我多大年紀,邁克爾?」 「我不知道。」 「猜猜看。」 「我不會,帕特。」 「喔,猜吧!」 「帕特,」吉爾打斷他們,「他真的不會。他還沒學會判斷年齡。你知道他來地球時間還很短。邁克想問題用的是火星年和火星算法。要是涉及時間或者數字,就得我替他做。」 「好吧……你來猜,親愛的。說實話。」 吉爾上下打量帕特一番,不光留意她挺拔的身材,也沒放過雙手、喉嚨和眼睛——然後在結果上減去五歲(當然,對水兄弟本來應該徹底誠實才對)。「呣,三十歲左右,誤差在一年以內。」 派文斯基夫人得意地笑了,「這就是真信仰的獎賞,親愛的!吉爾心肝兒,我都快五十啦。」 「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這就是快樂的功效,親愛的。我生了第一個孩子之後,體形走樣得厲害——『寬』這個字就是專門為我發明的。肚子好像懷孕六個月似的,胸部也垂了下去。我從沒動過手術提胸。當然,高明的外科醫生不會留下傷疤……可在我身上准能看得出來,親愛的;那得在兩幅圖上鑿出洞來啊。 「然後,我看見了光明!那,不用鍛煉,不用節食——我的飯量活像頭豬。快樂,親愛的。通過受福之人弗斯特,獲得上帝賜予的完美的快樂。」 「真不可思議。」吉爾道。他們認識的這段時間,帕特姑媽確實沒有節食和運動。吉爾對提胸手術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文身顯然從沒挨過刀子。 照邁克看,不管帕特是不是把這歸功於弗斯特,她肯定是學會了把自己的身體想成想要的形狀。這方面,他正在教吉爾,但她必須先完善自己對火星語的理解,之後才能做到駕輕就熟。不用著急,只需等待,這個問題總會解決的。帕特繼續說道: 「我想讓你們看到信仰能做些什麼。但真正的變化是內在的。快樂。上帝知道我沒有演說的天賦,但我會盡我的力量告訴你們。首先,你們必須意識到其他一切所謂的教會都是魔鬼的陷阱。我們親愛的耶穌宣揚了真信仰,弗斯特是這麼說的,我也深信不疑。但在黑暗的時代,他的話被人扭曲,變得耶穌自己也認不出來了。所以弗斯特才被派來宣揚新啟示,讓耶穌的話重新顯明。」 帕特麗夏·派文斯基一隻手指指向頭頂,仿佛突然化身為一個女祭司,渾身包裹在聖潔的尊嚴之中,「上帝想要我們快樂。他在世間佈滿了能使我們快樂的東西。假如上帝不願我們飲酒作樂,他會把葡萄汁化成酒嗎?他完全可以不去管它……或者把它變成醋,誰能從醋裡找到丁點兒樂子?難道不是嗎?當然,他並不是要我們爛醉如泥,打老婆、不管孩子……他給我們好東西,是讓我們利用,而不是濫用。和看見光明的朋友們一塊兒時,要是你想喝它一杯兩杯、三杯四杯的,讓你想跳起舞來、感謝主的慈悲——有什麼不可以的?上帝創造了酒,還創造了腳——他創造它們就是讓你把它們放在一起,快樂起來!」 她頓了頓,「再滿上,心肝兒;佈道是件讓人口渴的差事——這次少倒點兒薑汁啤酒,那威士忌真不錯。還有,要是上帝不想讓女人被人瞧,他大可以把她們造成醜八怪——這才符合邏輯,不是嗎?上帝不會作弊;遊戲規則是他自己定的——他不會暗地裡動手腳,讓呆子們老贏不了,就好像騙子在地攤兒上耍的那些把戲一樣。要是比賽不公平,就算有人輸了,上帝也不會送他下地獄的。 「好,上帝想要我們快樂,而且告訴了我們怎麼才能快樂:『相親相愛!』哪怕是一條蛇需要愛,那就去愛那可憐的小傢伙吧。愛你的鄰居……耳光只為撒旦派來的腐蝕者留著,防著他們誘惑你離開上帝準備的道路,把你引進深淵。而且這個『愛』不是矯揉造作的老處女的愛,眼睛都不敢從聖歌集上抬起來,生怕看到肉體的誘惑。要是上帝憎恨肉體,他為什麼會創造出那麼多來?上帝可不是個娘娘腔。他創造了大峽和天上的彗星,還有颶風、種馬和地震——能幹出這一切的神什麼沒見過?難道姑娘逗逗小夥、男人瞅瞅女人也能嚇得他背過身去尿了褲子?你們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傻念頭,心肝兒——我也一樣!上帝要我們去愛的時候,他可是動真格的,一點沒有保留。愛那些總要換尿布的寶寶,也愛那些汗流浹背的壯漢,好造出更多的寶寶來愛——而且在這之間還要繼續去愛,因為愛真是棒極了! 「當然囉,這並不是讓你去隨便亂搞,就好像來瓶威士忌並不意味著我會喝個爛醉跑去揍條子一頓。愛沒法賣,快樂也買不到,兩者都沒標價……如果你以為它們有價錢,通向地獄的大門就開了。可如果你放開心胸、盡力給予,再接受上帝無窮無盡的禮物,魔鬼就沒法動你一根指頭。錢?」她看著吉爾,「心肝兒,給你一百萬,讓你像剛才那樣跟誰分享水,你幹嗎?或者一千萬?不繳稅的。」 「當然不。」(「邁克爾,你靈悟嗎?」) (「幾乎全靈悟了,吉爾。耐心等待。」) 「瞧見了,親愛的?我知道那水裡有愛。你們都是求道者,離光明已經很近了。既然你們倆通過心中的愛『分享水、增長親近』,我就可以告訴你們一些事情,通常是不能告訴普通求道者的——」 弗斯特牧師的祝聖儀式是他自己搞的,也可以說是上帝賜與了他聖職——就看你引用的是哪方的觀點。他對自己那個時代的脈搏有種天生的直覺,比跑江湖的老手打量呆子的眼神還准。被人稱作「美國」的那個文明向來人格分裂。它的法律是清教式的;私底下的行為方式又傾向拉伯雷主義【①】;它的主要宗教是阿波羅式【②】的;流行娛樂又幾乎是狄厄尼索斯【③】式的。在二十世紀(按地球公元紀年),地球上沒有哪個地方的性壓迫有美國這麼嚴重——也沒有一個地方對性的興趣如此濃厚。 【①拉伯雷主義:放縱、縱欲之意。】 【②阿波羅式:即井然有序,和諧而理智。】 【③狄厄尼索斯:希臘酒神,縱欲狂歡的代名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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