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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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在其總體計劃中列出了一長串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其中之一是資金問題,另外就是如何保護彈射器免遭來自太空的襲擊。 第一個問題,教授曾想過搶銀行,不過最後還是不情願地打消了念頭。可我們最終確實搶了銀行、事務所,還有政府。這是邁克的主意,是他和教授共同努力的結果。起先,邁克並不清楚我們為什麼要用錢。他無法理解金錢帶來的壓力,不明白金錢何以讓人如此傷腦筋,這就像他對「性」一無所知一樣。他手頭處理著數以百萬的金錢,從沒想過錢會成什麼問題。他最初的提議是開一張政府專用支票,這樣我們想要多少就能拿多少。 教授被這個提議嚇了一跳,於是向邁克解釋兌現一張數額龐大,比如說面值一千萬政府券的政府公款支票的危險性。 不過他們還是這麼幹了,只是用不同的名字在整個月球不同的地方分批進行。每家銀行、事務所、商店、各種機構(包括政府當局),總之,只要是由邁克管賬的,都曾為黨做過「貢獻」。 這其實是個累進式的詐騙案,我不懂,但教授明白其中的道理,無所不知的邁克也明白:所謂錢,大多數只是賬本上的數字而已。 舉個例子——無數方法中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我兒子謝爾蓋,十八歲,是我們的黨內成員。他按指示在聯邦均險公司開了個賬戶。之後,他不停地存存取取,每一次存取都出一點小錯誤。每次存款,賬戶上顯示的存入金額總是多於他實際存入的款額,而每次取款賬戶顯示的取款額總要少於實際取款金額。幾個月後,他的這項工作地點轉移到了城外,把賬戶轉到第穀信託投資公司。此時的賬戶資金已漲至原先數目的三倍,他把這筆錢的絕大部分提出來,上交給他的組長。邁克完全清楚謝爾蓋應上交的數目,但是(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亞當-塞勒涅和銀行的簿記員是同一個人)組織還是要求每個人向亞當彙報交易情況——雖然這種做法本身不甚誠實,但實施者本人卻必須誠實。 這筆錢大約有三千新加坡元。把它放大好幾百倍,你就應該對我們做的事大致有點概念了。 我無法描述邁克為了隱瞞成千上萬起這類偷盜事件而在做賬時使用的那些騙術、花招。我只知道,在審計人員眼裡,機器是永遠誠實可靠的。他會進行測試性運行來檢測它們是否運行正常——但他不會想到,在機器本身已經不可靠的情況下,測試並不能證明什麼。而且,邁克的盜竊行為從未大到足以阻礙經濟運行的地步。就像抽了五百毫升的血,這個量根本不足以傷害捐贈者的身體。這些錢來源廣泛,我也說不清蒙受損失的到底是誰,但是整個計劃讓我覺得心裡很不踏實。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教我要誠實,除了對政府。教授聲稱,發生的實際上是一場輕微的通貨膨脹,因為我們把偷來的錢重新投入了月球經濟。我知道邁克對這些錢都一一作了記錄,革命後這一切都將得到補償,不過到那時償還這筆經費將不再困難,因為我們再也不必受政府的肆意榨取了。 良心只好讓它睡大覺了。通觀歷史,為戰爭籌餉,沒有哪個政府不欺詐百姓。相比之下,我們的作為實在算不了什麼——革命也是一場戰爭啊。 這筆錢幾經轉手後(每次邁克都會讓它增值一點),最後成為月球之家公司的主要財政來源。這是個混合公司,一方面從事信託投資,另一方面從事債券業務。那些頂著「風險資本家」美名的擔保人只管大筆購買贓款轉化的債券,絲毫不管這家公司的帳目。因為替公司做賬的是邁克,大家都知道,電腦是最誠實、最清廉的。 不管怎麼說吧,這家公司的股票在新加坡月城交易所上市了,同時還在蘇黎士、倫敦和紐約上市。《華爾街週刊》稱它為「一項誘人的、高風險高回報的投資,有著驚人的增長潛力」。 月球之家公司還是一家工程開發公司,有許多工程項目,大多是合法項目。不過它最主要的任務是秘密建造另一個彈射器。 這項工程不可能保密。採購零部件,建造氫聚變發電站(我們一開始就否定了利用太陽能,原因不言自明),這些行動不可能掩人耳目。所有零部件都從匹茲堡訂購,加州大學標準件。我們很樂意付給他們一大筆預付款以保證最上乘的機器品質。同樣,要造一個感應場長達幾公里的定子①,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是不可能的。更重要的是,隨便-什麼大工程,你不可能不招募一大批工人,同時又不被外人察覺。當然,彈射器大多是空的,彈射端的定子環彼此之間也隔著很遠,但就算這樣,以政府的三級彈射器為例,長度加在一起足有一百公里,在任何一張月球地圖上,它都是一個地標。不僅如此,因為它的龐大體積,即便不用高倍天文望遠鏡人們也能從地球上看見並拍到它。在雷達顯示屏上它顯示得清清楚楚。 【①發電機、渦輪等機器的主要部件之一,轉子繞其旋轉。】 我們造的彈射器短一些,只夠得上十級。即便如此,它也有三十公里長,根本隱蔽不了。 所以,我們採用了愛倫·坡小說《被偷的信》中所使用的方法。 我曾對邁克無休止地看小說產生過疑問,不知道他能從中獲得什麼奇思妙想。後來才知道,他從這些故事中可以體驗人類的生活,遠比他在現實中體會到的多。小說向他展示了完整的人類生活,而普通人對這種生活往往熟視無睹,認為理所當然,只不過是過日子罷了。除此之外,邁克還從那些他稱為「非真信息」的小說中獲得了許多好點子。掩蔽彈射器的方法就是他從愛倫·坡那裡學來的。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隱藏;彈射器必須置於地下,這樣它就不會被眼睛或雷達發現。但隱藏方式必須巧妙,在月球表面的隱藏點一定要保密。 可是,要隱藏這麼個大怪物,還有那麼多工作人員,到底該怎麼辦呢?這麼說吧:假設你住在新利恩,你知道月城在哪兒?當然,在克裡西姆東邊,每個人都知道。可是,緯度、經度是多少呢?嗯?找參考書查一查嘍!如果你連這個都不清楚,那你上星期是怎麼找到那兒的?哈哈,夥計,沒必要搞那麼清楚。我直接乘管鐵,然後在托裡切利轉車,睡一會就到了。尋找確切位置是管鐵的事。 明白了嗎?實際上你並不知道月城在哪裡!你只是到達管鐵南站後走出管鐵艙而已,月城在哪裡你根本不清楚。 這就是我們掩蔽彈射器的方法。 在昂德蘭海地區,「每個人都知道」。但它實際所處的位置與我們所說的位置往往會差上一百公里左右,或偏東,或偏南,或偏西,或偏北,或者以上方位的組合。 到現在,或許你可以在參考書上找到它的具體方位——結果書上說的仍舊是錯誤的。隱藏彈射器的位置在月球至今還極少有人知曉。 從太空中,不管你是用肉眼俯瞰還是用雷達追蹤,你都找不到它。那是個龐大的、說不清形狀的洞,與月球上成千上萬個其他山洞沒有差別。彈射器藏于地下,隨時可以發射。地上部分則是一座山脈,其貌不揚,不會引起任何懷疑,自然也不會有火箭光顧了。 然而,無論是在建設中還是在建設後,那裡始終有許多人。連監守長官都來過,還是格列格帶他參觀的。監守長官坐著郵政飛船來了。他的電子人收到了坐標圖和一束雷達信號,借助這些,他才安全降落——降落點其實離掩藏點已經很近了。可是從那裡出發必須乘羅林岡運輸車過來,我們的車同過去從恩斯維爾到貝魯迪的客車不同;它們原本都是貨車,上面沒有供人欣賞風景的窗子。加上一路顛簸得很厲害,得把乘客牢牢綁在座位上才行。監守長官要求坐進駕駛室,可是——不好意思,先生!——駕駛室只能坐下司機和助手,要保持車輛平穩,得兩個人共同努力才行。 三個小時後,他沒有瞭解任何情況就打道回府了。在那裡他只待了一個小時,對於為什麼鑽這些洞、地下等待挖掘的資源價值幾何這類話題他毫無興趣。 工人和其他人沒有監守長官那麼重要,他們是通過四通八達的冰礦坑道來這兒的。走這些路線,騙過他們就更容易了。如果在行李中攜帶慣性導航儀,找到隱藏點還是可能的——不過我們的安全措施很嚴密。還真出了個隨身攜帶導航儀的人,不過這個人因增壓服破裂意外身亡了。他的遺物被送回月城,那個導航儀上顯示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因為事情發生後我就帶著我的三號臂匆匆趕了過去。在氮氣狀態下,拆開導航儀然後重新封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當然,工作的時候我戴著氧氣面罩,在那種氣壓條件下,可不敢鬧著玩兒。 我們在這裡還接待了來自地球的重要人物,有幾個還是政府的高層官員。這次他們挑選了好走一些的地下線路。我猜監守長宮提醒過他們了。可即使是那條線路,也有一段三十公里的路程需要乘坐羅林岡運輸車。其中有一位來自地球的客人,多裡安博士,是位物理學家和工程師,一看就知道是個找麻煩的。路上,卡車翻了——那個傻蛋司機想抄近路一結果,風景看不成了,頭燈也給砸爛了。我們派了兩位黨內成員為他駕車,結果可憐的多裡安博士在一座尚未封頂的浮石圓頂小屋裡待了七十二個小時,缺氧加上過量的輻射,最後他病倒了,不得不被送回月城。 其實,讓多裡安博士四處看看也無妨。即便看了,他也發現不了我們的含糊其辭,注意不到我們所說的位置與我們實際所處的位置之間的偏差。哪怕沒有太陽,也沒有幾個人會穿著增壓服去看星星;哪怕看了,也沒有幾個人能看懂——如果沒有幫助,沒人能確定自己在地面的方位,除非他有相關儀器,而且懂得如何使用這些儀器,同時他還必須有對數表以及計時工具。即使用最原始的辦法,至少也得有八分儀、對數表和一塊精密手錶。所以,我們甚至鼓勵客人到地面上去看看。當然,如果有人帶了八分儀或者類似於八分儀的現代儀器,他肯定會意外身亡。 對於那些奸細,我們不會讓他們意外身亡。我們讓他們留下來,把重活分配給他們。他們的報告邁克都能看到。有一個奸細報告說他敢肯定我們找到了鈾礦,在當時的月球上,這種東西還不為人知,中央工程更是好多年以後的事了。還有一個奸細偷偷帶進了放射計量器。我們故意放了他一馬,讓他輕輕鬆松地把這東西放進鑽井裡。 到了2076年3月,彈射器工程已經接近尾聲,只差安裝定子了。發電站已投入使用,長達三十公里的地下工程已經鋪設了可視線路同軸線。大多數黨內成員的工作人員都瘦成了皮包骨頭。 我們留了一名奸細,這樣阿爾瓦雷斯會經常性地收到線報——我們可不想讓他太擔心,不然他會起疑心的。不過,在城市裡,我們還是給他製造了很多麻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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