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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於是,下次列隊時我做得好多了。

  頭六個星期充滿艱苦和侮辱,我們熬過了大量隊列練習和野外拉練。終於,失敗者離開了這裡,去了別的地方或是回了家,我們上了一個臺階:在平地上我們能在十小時內跑完五十英里——相當於一匹好馬的成績。當然,馬跑這段路程時背上一直騎著人。

  我們的休息方式也特別,不是停下來,而是改變速率,慢行軍,急行軍,跑步前進。有時候我們一整天都在行軍,晚上露營,吃野戰定量,睡在睡袋裡,第二天再回來。

  一天,我們像平常行軍那樣出發了,不同的是沒有帶睡袋和野戰食品。沒有停下來吃午飯,我也不覺得奇怪。我已經學會了從食堂內順手牽羊弄出一些糖和硬面包之類,藏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但是,下午我們仍舊繼續背離營地行軍。我開始疑惑不解了。好在我已經學會了不提傻問題。

  快天黑前停了下來,總共三個人數已經減少很多的連隊。我們組成一個營方陣,演練一番。隨後部隊設了崗哨,我們被解散了。

  我立刻尋找教官布魯斯基下士,因為他比其他人好打交道一點……

  還有,因為我有點責任感。當時我是個新兵下士。新兵的臂章代表不了什麼——很多時候不管是你的班還是你自己惹了麻煩,你總是會被挑出來承擔責任——而且臂章的消失可能和它的出現一樣突然。

  剛開始時,茲穆首先挑選了一批老傢伙暫時擔任新兵軍士。就在幾天前,我們的班長卷起鋪蓋進了醫院,我才繼承了這個繡有「V」形杠的臂章。

  我說:「布魯斯基下士,到底出了什麼事?什麼時候開飯?」

  他沖我笑了笑。「我這兒有兩塊餅乾,分你點?」

  「嗯?不,不,長官。謝謝。(我手頭可不止兩塊餅乾。我一直在學習。)沒飯吃了嗎?」

  「他們也沒告訴我,小子。但是我沒看到直升機飛過來。如果我是你,我會把全班召集起來,想個對策。」

  「是,長官。但是——我們會在這兒待一晚上嗎?我們沒帶鋪蓋卷。」

  他的眼睛瞪大了。「沒有鋪蓋?噢,我是這麼宣佈的。」他似乎認真想了想,「嗯……見過暴風雪中擠成一團的羊群嗎?」

  「沒有,長官。」

  「試試看,它們不會凍僵,或許你們也不會。如果不喜歡跟別人擠,你可以一晚上到處走動走動。只要活動範圍在警戒線以內,不會有人管你的。如果一直活動,你就不會凍僵。當然,明天早晨你會覺得有點累。」他又笑了笑。

  我敬了個禮,隨後走回我的班。大家拿出自己的私貨分了分,結果是我得到的比我今早剛出發時帶的少許多。一些笨蛋要麼根本沒從食堂裡順過東西,要麼在行軍途中已經把他們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不過只要有幾塊餅乾和麵包,就可以有效地消除你胃裡發出的警告聲。

  羊群戰術也挺奏效。我們整個分隊三個班擠在一起。我不想推薦這種睡覺方式。你要麼在外層,一側身子冰冷,總想往中間鑽;要麼在裡頭,挺暖和,但是所有人的胳膊腿加口臭都往你身上招呼。整晚,你都會在這兩個位置之間遷徙,活像作布朗運動,不會有睡得很熟的時候,但也不會有完全清醒的時候。這一切使得一個夜晚感覺上長得像一個世紀。

  早晨,我們在熟悉的叫喊聲中醒來。「起來,動作迅速!」輔之以教官的藤杖,精確地落在人堆的支撐點上。之後,我們做了仰臥起坐,我就像具屍體,不知道怎麼才能碰到自己的大腳趾。但我還是碰到了,儘管使我很不好受。隨後又是啟程上路。我感到自己簡直變老了,可茲穆中士還是那麼精神。這個無賴,居然還設法刮了鬍子。

  我們行軍時,太陽升起來了,照得我們背上暖融融的。茲穆中士帶著我們唱了起來。先是些老歌,《火海浴血戰》和《彈藥箱之歌》之類,接著是我們自己的《星船傘兵波爾卡》,它會使你的腳步加快,變成跑步前進。茲穆中士在夢裡也找不著歌的調子,他只有一副大嗓門。幸好布萊金裡奇能發出準確而且堅定的調子,把我們從茲穆發出的可怕的音符中挽救回來。於是我們都覺得自己挺厲害的,腰板挺得筆直。

  五十英里之後,我們再也不覺得自己厲害了。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卻又迎來了一個更加漫長的白天。茲穆還想讓我們的尊容達到閱兵要求,幾個小子被臭駡一頓,因為他們在行軍結束到點名之前的九分鐘內沒能刮好鬍子。幾個新兵當天晚上就要求退伍。我也想這麼要求來著,但是沒說出來,因為我手臂上有那副愚蠢的臂章,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弄砸。

  那天晚上又來了一次兩小時的緊急集合。

  後來,我是多麼懷念幾十個溫暖的身體擠在一起的奢侈感覺啊。十二個星期之後,他們把我赤身裸體扔在加拿大洛磯山脈的荒野中,我必須在山中走四十英里才能回去。我做到了,為走過的每一英寸路痛駡陸軍。

  最後報到時,我的樣子還不算太糟。有兩隻野兔沒有像我一樣保持高度警惕,所以我沒有餓扁……也沒有全身赤裸。我身上裹著溫暖的厚厚的一層兔子脂肪加泥土,腳上蹬著軟皮鞋——兔子已經用不著它的皮了。迫不得已時,一薄片石頭有那麼多功能,你會覺得驚奇的。我想,我們的穴居祖先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傻。

  其他人也做到了,包括那些情願參加測試也不願意退伍的人。

  都成功了,除了兩個死于途中的小夥子。然後我們全體又回到山裡,花了十三天時間尋找他們。直升機在頭上給我們指路,我們配備了最好的通訊器材,教官們穿著指揮服監督我們,查驗各種消息——只要還有一丁點兒機會,機動步兵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同伴。

  然後我們埋葬了他們,伴隨著《我們的土地》的軍樂,他們被追認為一等兵,是我們整個新兵團中首批取得這麼高軍銜的人。一名星船傘兵必須隨時準備死亡(死亡就是他任務的一部分)……

  重要的是怎麼個死法。機動步兵死時的樣子應該是頭顱高昂,仍然在掙扎前進。

  布萊金裡奇是兩名死者中的一個。另一個是我不認識的澳大利亞人。他們不是訓練中第一批死去的人,也不是最後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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