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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我們做了一遍早操,我從刺骨的寒冷一下子進入了汗流浹背的燥熱。茲穆擔任領操員,親自做每一個動作,嘴裡還喊著口令。就我所見,他那身衣服還是整整齊齊,收操時也不像我們喘得那麼厲害。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領過操。(我們再也沒有在早餐前見過他,軍銜還是有其特權的。)但是那天早晨的確是他領的操。做完時,我們已經累得不行了。他領著我們小跑回帳篷,一路上扯著嗓門高喊:「快點!跑起來!別拖尾巴!」

  在阿瑟·考利營,去任何地方我們總是一路小跑。我一直沒弄明白這位考利究竟是何方神聖,准是個田徑運動員。

  布萊金裡奇已經在營帳裡了,手腕打著石膏,只露出手指頭。

  我聽見他說:「不要緊,不過是個小骨折。我早就習慣了。等著瞧,總有一天,我會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不相信他的話。崗田可能有這個機會,這只大猿人肯定沒戲。

  別人比他強得太多了,可他就是瞧不出來。第一眼看到茲穆時我就不喜歡他,但這個人挺有性格的。

  早餐還算不錯,一日三餐都不錯。傳說寄宿學校專門在吃飯時想方設法收拾你,這裡倒沒有那種事。如果你想狼吞虎嚥,用兩隻手往嘴裡塞東西,沒人管你。這倒不錯,因為吃飯時是惟一一段不會有人吆喝你幹這幹那的時間。早餐的品種和我在家吃慣的完全不同,我母親要是看見食堂那些老百姓是怎麼做飯的,非臉色發白逃進房間不可。不過飯菜是熱的,分量充足,如果不挑剔,味道還算可以。我的飯量比過去的四倍還多,用一杯又一杯大量放糖大量加奶的咖啡把它們灌下去。我能吃下一條鯊魚,連扒皮都等不及。

  我們剛開始吃,吉金斯和布魯斯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他們在茲穆單獨享用的桌子前停了一會兒,隨後吉金斯整個倒在我身旁的一張空板凳上。他看上精疲力竭,臉色慘白,呼吸急促。我說:「哎,來點咖啡?」

  他搖了搖頭。

  「你最好吃點。」我堅持道,「來點炒雞蛋,很容易消化。」

  「吃不下。那個混帳,那個混帳王八蛋。」他開始低聲地用單調的毫無起伏的聲音詛咒茲穆,「只不過請他允許我不吃早飯。回帳篷躺一會兒。布魯斯基不答應——說我必須去見連長。所以我去了,告訴他我病了,我告訴他了。他只摸了摸我的臉,數了數我的脈搏,然後告訴我看病時間是九點,不讓我回帳篷。噢,那只老鼠!哪天半夜非幹掉他不可,我會的。」

  不管怎樣,我還是往他碗裡舀了些雞蛋,又給他倒了杯咖啡。

  讓人高興的是,他開始吃了。我們中的大多數還在吃時,茲穆中士起身走了,臨走前在我們身旁停了一會兒。「吉金斯。」

  「嗯?到,長官。」

  「0—9—0—0,看醫生去。」

  吉金斯腮幫子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他慢慢回答道:「我不需要藥片——長官。會撐過去的。」

  「九點鐘,這是命令。」他離開了。

  吉金斯又開始了單調的詛咒。終於,他停了下來,咬了一口雞蛋,大聲說起了別的。「我實在忍不住,真想捉摸是哪個娘生出了這麼一個東西,我只想見上她一面,這就夠了。他有媽嗎?」

  只不過是個用於加強語氣的修辭性反問句,但有人回答了。在桌子另一頭,離我們幾張凳子遠的地方,坐著一位下士教官。他已經吃完了,正在抽煙,剔牙。他顯然聽見了我們的話。「吉金斯——」

  「嗯——長官?」

  「你知道中士們的事嗎?」

  「嗯……我聽著呢。」

  「他們沒有媽。只要問問受過訓的新兵就知道了。」他向我們噴了口煙,「他們都是靠裂變生出來的……跟細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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