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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我密切關注著我的病人,關注她的飲食,讓她做運動,每天檢查她的身體——還要禁止不適當的房事活動。

  看樣子,醫學博士拉法耶特·胡貝特醫生,即亞倫·謝菲爾德船長,即老祖(還有其他許多稱謂),對他的病人是過度擔憂了。但他沒有讓她和她的丈夫察覺出來,他把他的擔憂轉化成了動力,根據那時的技術,為各種可能出現的產科緊急情況做好了準備。他在瓦爾哈拉買到的設備和醫療用品在各個主要方面與托海姆的弗麗嘉神殿的配備相差無幾,在那裡每天出生五十個嬰兒的情況並不少見。

  看著他帶到船上的大批設備和藥品,他開始笑話起自己來。他想起了在奧穆茲德的那個鄉村醫生,他曾經赤手空拳地接生了很多孩子。那個時候,要分挽的母親坐在丈夫的腿上,丈夫抬起她的雙腿,分得很開,讓胡貝特醫生能夠跪在他們面前接生孩子。

  這是事實,但另一方面,他總是隨身帶著一輛破車所能裝下的所有設備。當然,情況順利的時候,他甚至不需要打開工具包。但關鍵是這個:在事情不順利的時候,手頭必須有用得上的傢伙。

  托海姆買的有一件東西不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使用的:最新的改進型助產椅。有把手,放手臂的地方墊了墊子;支撐腿、腳和背的部分可以單獨調整位置,在三個方向上平移或是旋轉,助產士和產婦都可以調節,其束縛設備還可以迅速解開。這是一個極其靈活的裝置,孕婦可以隨意調整自己的位置——或是其他人調整孕婦的位置——以使她的產道在孩子出生的時候處於垂直方向上,並且盡可能地張大。

  胡貝特-謝菲爾德醫生把這把椅子安在了自己的房間裡。簽收之前,他檢查了所有的調節鈕——然後皺著眉頭打量它。這是一台很好的設備,他也毫不猶豫地為此付了大價錢。但是它冷冰冰的,裡面沒有愛;它像斷頭臺一樣不人性化。

  丈夫的雙臂、丈夫的腿雖然沒有這個好用,但在他看來,這裡面卻蘊含了很多意義。夫妻雙方在一起經歷這場磨難,丈夫的手臂環繞著她,給她安慰,給她體力和情感上的支持,讓助產士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具體的生產過程中。

  經歷了這一切的丈夫對自己已經成為父親不會有絲毫的懷疑。即使她曾經和一個路過的陌生人有染,它也會淹沒在這場共同經歷的磨難中,變得無關緊要。

  那麼應該怎麼辦呢,醫生?是用這把椅子,還是喬的胳膊?這兩個孩子需不需要經歷這第二次的「結婚儀式」呢?喬的體力和精神承受得了這一切嗎?毫無疑問,麗塔是他們兩人中比較堅強的那個,儘管喬的體重比即將分娩的她更大。如果喬在分娩過程中暈過去、或把她掉下來,怎麼辦?——在最不應該的時候出現這些問題?

  謝菲爾德擔心著這些事,與此同時,他把控制室裡重力調節儀的輔助控制設備轉移到了生產椅上。儘管很麻煩,但他還是決定把他的房間當作分娩室;只有這個房間有足夠大的空間,有一張可以方便使用的床和獨立的盥洗室。在以後的五十天裡,他每次都必須緊貼著那個討厭的東西,才能擠到自己的桌子和櫃子前。但他可以忍受。最多六十天,如果他沒有算錯麗塔的受精時間,對她懷孕過程的判斷沒出問題的話。然後他就可以拆了它,把它收起來。

  也許他可以在蘭德弗把它賣個好價錢;它在那裡還是很先進的,他對這一點很有把握。

  他把椅子放好,固定在甲板上,把它升到最高的位置上,再把助產士坐的凳子擺在椅子前面。他調整了凳子的高度,直到他感覺很舒服為止。他發現還可以把生產椅的高度降低十到十二釐米,即使這樣還是有空間供他操作。做完這些,他爬到生產椅上,開始撥弄那些調節旋鈕。他發現這個椅子甚至可以供跟他一樣高的人使用。這種設計並不過分;瓦爾哈拉有些女人比他還要高。

  密涅娃,根據我計算的天數,麗塔已經過了預產期大約十天了。他們倒沒有擔心,因為我刻意地模糊了這個日子;我也只是有一點點擔心,因為經過檢查,她各方面都很正常、健康。我告訴他們在生產過程中應該怎麼做,讓他們不斷練習,我還對他們進行了催眠教育,讓她做那些能使生產更容易的運動。我不喜歡縫合產道;產道應該擴大,而不是被撕裂。

  讓我真正煩惱的事情是,我可能需要擰斷一個怪物的脖子。我是指殺死嬰兒。我不應該逃避這個現實。我在那個不眠之夜所做的所有計算並沒有排除這個風險——而且如果我做的假設中有任何一個出了岔子的話,出現問題的概率還會高於我的想像。

  如果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希望能儘快了結。

  我比她要擔心得多。其實我不認為她在擔心;我在做催眠教育時非常用心。

  如果我不得不做這件可怕的事,我必須趁他們不注意時迅速完成,讓他們永遠別看到那個嬰兒,並把屍體處理掉。那以後,我還要處理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如何修復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們仍然會是丈夫和妻子嗎?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有去看到她的反應以後才會有自己的想法。

  終於,她的宮縮來了,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所以我讓他們上了那個生產椅——這很簡單,這裡只有四分之一的重力。在練習的時候我們已經調整過生產椅的位置,他們對此已經很習慣了。喬爬上椅子,坐在那裡,兩條大腿分得很開,膝蓋高於身體的其他部位,腳跟被固定住了。這個姿勢不是很舒服,因為他的身體不像她那麼柔軟。然後我把她抱起來,放在他的大腿上——這也沒什麼問題,在人為調節的重力下,她的體重還不足四十磅,也就是十八公斤。

  她把她的腿叉開,幾乎形成了一條直線。她的身子從他的大腿上向下溜。喬用力防止她從他的兩腿間滑下去。「這樣夠低的了吧,船長?」她問道。

  「很好。」我說。單獨使用這把椅子可能會讓她的位置更舒服一些,但那樣的話,她可能就不會讓喬用雙臂抱著她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還有其他姿勢可以選擇。「你要親吻她,喬,我來綁帶子。」

  我用坐膝帶把他們兩人的左膝綁在一起,然後把她的腳用我加的另一個支架固定住。固定胸部、肩膀和大腿的帶子緊緊地綁在了他的身上,即使飛船解體,他仍舊會待在那把椅子裡。但在她身上沒有綁帶子。她的手抓住把手,而他的手和臂膀則是有生命的、溫暖的、充滿愛意的安全帶,護在她的乳房下、隆起的腹部上面,但沒有碰到它。他知道應該怎樣做,我們練習過。如果我需要在她的腹部加點力量,我會告訴他的——其他時候不要碰它。

  我的凳子固定在飛船甲板上,我還加了一條固定用的安全帶。把自己綁在凳子上後,我提醒他們激烈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來——這一步我們沒辦法事先練習;因為有可能導致流產。「用手抓緊她,喬,但是讓她呼吸。舒服一些了嗎,麗塔?」

  「嗯——」她氣喘吁吁地說,「我——我的宮縮又來了!」

  「用力,親愛的!」我再一次確認我的左腳放在控制重力調節儀的位置上,然後密切關注著她的肚子。

  一個大傢伙!胎兒的頭露出來以後,我幾乎一下子就把重力由四分之一G升到了兩個G。麗塔大喊一聲,然後胎兒就像一個西瓜一樣,一下子湧出來,正好掉到我的手裡。

  我把腳收了回來,重力調節儀使我們又回到了低重力加速度的狀態下。與此同時我掃了一眼那個小嬰兒。是個正常男孩,全身發紅,皮膚皺著,看上去很醜陋。我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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