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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我於是解釋給他聽,過了一會兒他點頭道:「你的意思是說阿爾法等級。那你以前一定是個大紅人了,夥計,我自己也不過是貝塔級的呢,你居然比我還高一級。」

  「那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啊,你知道為什麼。不管你的等級是什麼,你沒有所必需的『知情權』資格。」

  「見鬼去吧!誰說我沒資格?『知情權』是我最有資格擁有的權利。」

  但他絲毫不為所動,於是我用了激將法,故意跟他慪氣說:「我才不信真有那種東西呢。我想,你不過是在吹牛,隨口說說的吧。」

  他表情嚴肅地瞪了我一會兒,然後說道:「丹尼。」

  「啊?」

  「我會告訴你的。剛想起來,你是阿爾法等級的嘛,夥計。我會把這事告訴你是因為這並不會造成任何損失,而我想要你明白,你絕不可能利用它來解決你的問題。這倒確實是時間旅行,沒錯,但並不實用。你是無法利用到它的。」

  「為什麼不可以?」

  「給我個機會解釋,好不好?他們從來沒能完全去除掉其中的缺陷,而即使從理論上講,他們也是永遠不可能做得到的。不管怎麼說,它都沒有實用價值,甚至對科研而言也是如此。這不過是研究無重力課題時的副產品——這就是他們之所以要把它列為機密的原因。」

  「但是,見鬼去吧,零重力不是已經解密了嗎?」

  「那跟這又有什麼關係?如果這也有商業價值,也許他們也會同意解密呢。不過你還是閉嘴吧!」

  恐怕我沒能閉嘴,然而,在我複述這段往事的時候,最好還是裝出一副閉了嘴的樣子吧。那是恰克在科羅拉多大學——圓石鎮分校,就是它——讀最後一年的時候,他身為實驗室助理賺了不少外快。他們在那裡設立了一個很大的低溫實驗室,剛開始的時候他就在那兒幹。然而,學校有一個利潤頗豐的國防技術研發合同,是有關愛丁堡場效應理論的,於是他們在城外的山裡建了個全新的大物理實驗室。恰克便被重新分配到了那兒,在特威徹教授手下幹活——哈伯特·特威徹博士,他剛剛錯過了諾貝爾獎,對此非常不快。

  「特威徹有了個想法,眾所周知,我們的世界是三維空間,重力作用於與水平面垂直的軸上,如果他能使這個軸周圍兩極化,那他就能顛倒重力場,而非僅僅是使之達到平衡。結果呢,什麼事也沒發生。所以他把他所做過的那些實驗步驟輸入計算機裡,而得到的結論真讓人大開眼界。當然了,他從沒把那些資料拿給我看過。他在實驗用的籠子裡放了兩枚銀幣——當時,某些地區還在使用硬通貨——我事先在它們面上做好了記號。他猛擊了一下控制螺形線圈的按鈕,那兩枚銀幣就消失了。

  「現在,這可不是什麼變戲法,」恰克繼續說道,「要真是變戲法的話,他應該接著來一手,找個自願上臺協助表演的小男孩,然後把它們從小男孩的鼻子裡變出來。但他似乎已經很滿意了,我也一樣——我得到了一個小時的工錢。」

  「一星期之後,那兩個面上畫了車輪的銀幣中的一枚重新出現了,只有一個。但在那之前,有一天下午時分,我正打掃衛生,而他已經回家了。一隻豚鼠突然出現在籠子裡,它不屬￿本實驗室,而以前我也從來沒在附近見到過它,所以我在回家的路上順便把它帶去了生物實驗室。他們清點了一下,儘管要想辨認哪只豚鼠是哪只的確很困難,但結果還是沒發現有任何豚鼠走失,所以我把它帶回家當寵物養了。」

  「在那一枚銀幣回來之後,特威徹工作起來是如此地興奮,以至於連鬍子都顧不上刮了。第二次,他用了兩隻從生物實驗室拿來的豚鼠。其中一隻我老覺得看上去十分眼熟,但我沒能看多久,因為他按下了那個可怕的按鈕,它們於是全都消失了。」

  「其中一隻大約十天之後回來了——這只看上去並不像我那只——特威徹這回清楚地知道自己成功了。隨後,國防部駐實驗室人員跑了過來——一位管事型的陸軍上校,他自己原來也是個教授,搞植物學的。他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軍人……特威徹對他而言毫無用處。這個上校讓我倆發誓,要徹徹底底地嚴守機密,誓約程度甚至超越了我倆的保密等級。他似乎認為,那是軍事後勤史上,自從凱撒發明複寫紙以來最偉大的發明了。他的想法是,你可以把作戰單位往過去或未來送,送到一場已經輸掉了的戰爭裡,或者是一場本來可能要輸掉的戰爭中。敵人永遠也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然,他這人瘋了一樣喜歡紅軍藍軍兩軍交戰之類的東西……而他最終也沒能得到他夢寐以求的那顆星。然而,他鐵板釘釘規定的『吹毛求疵的高度機密』等級依然有效,據我所知,一直持續到現在。我從未聽說過有任何相關的情報洩露出來。」

  「那的確可能有些軍事用途呢。」我爭辯道,「對我來說,如果你能設計得好一些,能一次安排一個作戰單位的士兵……不,等一下,我知道卡在哪兒了。你總是需要一對實驗品,需要兩個單位,一個向前,一個向後。如果只有一個單位,就會失去全部……我猜,要想讓它更具實用性,首先必須要能夠把一個單位的物品送去適合的時間,適合的地點。」

  「你是對的,但你所說的原因卻是錯的。你沒必要非得用上兩個單位,如兩個豚鼠或是兩個其它什麼的,你單單只需保證其質量相同就行了。你可以用一個單位的人和一堆質量與之相同的石頭嘛。這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原理,牛頓第三定律的推論。」他於是又開始用滴下來的啤酒畫了起來,「動量守恆,MV = MV,火箭飛船助推器的基本公式,而時間旅行的公式與之相同,還是動量守恆。」

  「可我還是看不出這有什麼難的,石頭不是很便宜嗎?」

  「用用你的腦於,丹尼。發射火箭飛船你還可以瞄準任何稀奇古怪的方向,可哪個方向是下周?指給我看看,你儘管試。哪一組回到過去,哪一組則去向未來,你連一點頭緒都沒有,根本沒辦法調整設備。」

  我閉口不言。對一個將軍而言,此事的確很棘手。原本指望能派來一隊生力軍突擊隊,但結果什麼也沒盼來,只得到一堆破爛石頭。怪不得那位前教授一輩子也沒能撈到個陸軍準將來當當。但恰克還在繼續說著。

  「你可以把這兩樣物質當成是電容器電路板來看,把他們加高到同樣的臨時電位,然後放電,其衰減曲線實際上是一條垂直線——啪!——其中一個出現在第二年年中,而另一個則成為歷史,然而你永遠也不知道哪個是哪個。不過,那還不是最糟的事,要知道,你可再也回不來了。」

  「啊?可誰想回來呢?」

  「瞧,如果回不來,那對課題研究又有什麼用?或者,對商業用途又有什麼意義?不管你以哪種方式躍遷,你的錢都派不上用場,而你又有可能無法與你的起始點聯絡。沒有設備——相信我,這需要設備和能量。我們從 ACRO 能源公司的反應堆那兒獲取能量,很貴……那是另外一個缺陷所在。」

  「你還是可以回來的。」我指出,「以冷凍休眠的方式。」

  「啊?除非你是回到過去。可你也許會往另一個方向去啊,這你永遠都無法預見。而就算你真回到了過去,這個時間段也必須夠短,短到已經有了冷凍休眠技術……絕不能遠到戰爭爆發前。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舉個例子說,要是你真想瞭解關於 1980 年的事,你可以問人啊,或者去査報紙啊。現在我們再舉個例子,假設有什麼辦法可以拍到耶穌受難的影像……然而實際上卻沒有,不可能。不僅僅是因為你回不來,還因為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那麼多的能量,更何況,它還受到一條反修正案的約束。」

  「可是不管怎樣,還是會有人想要一試,哪怕只為過把癮。那麼,究竟有沒有任何人踏上旅途?」

  再次,恰克四下裡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道:「我已經說得太多了。」

  「再多說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害處的。」

  「我認為,有三個人嘗試過。我認為如此。其中一個是學校裡的老師。有一天,我正在實驗室裡,特威徹和那個傢伙,列昂納多·文森特一起走了進來。特威徹於是告訴我可以回家了。我在外面轉悠了幾圈。過了一會兒,特威徹出來了,而文森特沒有。據我所知,他還在那裡。從那以後,他肯定再沒在圓石鎮教過書。」

  「那其他兩個人又是怎麼回事?」

  「學生。他們三個是一起走進去的,只有特威徹出來了。不過,其中一個第二天就出現在教室裡,而另一個則失蹤了一個星期。你自己想想看是怎麼回事。」

  「你從來都不曾受到過誘惑嗎?」

  「我看上去像個傻瓜嗎?特威徹曾經建議讓我當個志願者,他把那事幾乎說成是我的義務,說什麼出於對科學的愛好。我說不,謝了。相反,我寧願喝上一小杯啤酒……不過我告訴他說我倒很願意替他按下那個按鈕,可他沒接受我的一番『好意』。」

  「我倒願意一試,我可以去査清楚那些困擾著我的往事……然後再通過冷凍休眠回來。這很值得一試。」

  恰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你不用再喝了,你已經醉了。你根本沒聽我說。第一,」——他開始在桌面上比劃起來——「你沒有辦法知道一定能回到過去,相反,你也有可能會去向未來。」

  「我願意冒這個風險。我喜歡現在,比喜歡過去多得多,而也許,我會更喜歡三十年後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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