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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千次。 老張在等人的時候給自己的電腦鎖定了一個簡單的程序，「Pass or no」，路徑無一例外指向「game over」。他用它已經三十年，他已經深深厭惡了它，下定決心不再用它，無論如何，這一次都讓它徹底結束吧！ 老張今年三十，大齡青年，在這個追求最佳路徑、最快運算速度的時代，自然已算得上是屬「奔九九九」一類淘汰型產品，他恰恰也剛好經歷了九百九十九次失敗的戀愛。 其實說「戀愛」這詞並不準確，一則這詞正逐漸被詞義更準確的「配置」取代，退出漢語詞匯是遲早的事，只有老張這種念舊的人才會總抓著不放，更何況就按老張的「戀愛」定義，他這九百九十九次與女方見面的行為，最多也只占了「戀愛」這詞定義的百分之十內存而已。因為老張總是在電腦給他的「配置」 程序最關鍵的一步上讀取錯誤，或者是拒絕讀取，或者說是不兼容。有時老張也自己反省，也許原因真的在自己，程序絕對是完美無缺的，按照最基本的「篩選——見面——認同」三個路徑嚴格執行，就一定能夠到達完成目標任務這一目的，也許，是自己執行程序的能力欠缺了。在這個程序幾乎能夠勝任一切的時代，幾乎已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連美國總統大選也只需要將候選人輸入預製的競選程序便可確定誰勝誰負，為什麼自己解決一下個人配置就是這麼困難？這麼多次篩選見面，偏偏就是到達不了認同最後一個程序，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要麻木了。為了了結這個不斷重複的、在他看來已經枯躁的程序，他下定決心這一次無論「yes or no」，都一定是最後一次。更何況這一次他約見的女方也是他以前所讀取的數據中最完美的一個：性感、溫柔、高雅，具有修長的體態，又是書香世家，就像是出自名門是品牌機，他對於連線的興趣很大。 約會的地點還是在「1928」咖啡室，在這個以分秒計更新的時代，老張一成不變的程序也許就是他九百九十九次死機的部分原因，可是他拒絕更換系統，品著苦澀的黑咖啡，老張悠然地與電腦玩著圍棋，每一次從棋盤上把對手的棋子提掉，老張心中都有一種惡作劇的快感，——也許，在所有的智力遊戲上，只有最古老的圍棋一道還是程序無法同人腦抗衡吧！ 在約定的時候，淑芳一分不差地準時到達，——自然，淑芳也是制定了她的完美「配置」程序，而且僅從這一點來看，她是個嚴格的程序執行者，一瞬間，老張很想問她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還至今獨身，游離於這個社會的程序之外呢？可是他沒有，因為按照程序，在「見面」這一步中還有三個子程序是：「凝視——拉手——上床」。他剛才已經凝視過了，對方也已經回應出羞澀的微笑，這是通過的口令，他下一步路徑當然就是子程序中第二個程序了，所以，老張用一種很優雅很自然的方式，伸了過去握住了對方的手。這也是程序所設計的最佳拉手方式，按照程序設計的回應應該是對方側身靠在他的肩上，然後才能夠進行這個子程序中的第三個程序，然後才能到達總程序中第三個程序「認同」。所有的程序都是三步，就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樣嚴格，三步程序完成之後，便是「生成物」了。 淑芳果然略帶羞澀地溫柔靠了過來！ 程序一點不錯。這是最好的應答，對方的程序跟他的程序完全配合，不存在防火牆不同的阻礙，下一個程序…… 驀然間，老張不知怎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膩味，甚至噁心的感覺，所有的溫情和衝動，幻想和激情都突然凝固，他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拉著淑芳的手變得冰冷，他整個人，在固定的程序上，在固定的那個路徑上，象以往九百九十九次一樣，死機！ 老張的第一千次配置再次以失敗告終，不能挽回。他沒有重新啟動，他也不想再重新啟動，他整個人就崩潰的系統一樣沒有任何思想。在那個下午，在1928冷清的咖啡室裡，在淑芳由驚疑到羞惱，最後憤然離去後，老張一個人枯坐到打烊。程序再也不能提醒他該做什麼了，因為他早把電腦所有的路徑都引用了「game over」，他把它輕輕地丟在那1928的垃圾桶裡。 老張回到家，程序自動為他應門，因為覺察到老張身體的異常，程序自動將家裡的燈光、溫度和空氣調節到更相適的狀態，就象以前被同事窺破恥辱的隱私一樣，老張臉上閃過憤怒，可是跟著卻無奈地苦笑：只不過是一些設定的程序而已！電視的程序也在這時自動地打開，自動調到了他一向的節目，音量恰到好處……老張無聲地笑搖搖頭，他現在只想好好洗個澡。他進了浴室，在程序未曾開始運行前，突然狠狠一拳擊在牆壁上的電腦上，在忽冷忽熱的淋浴中，老張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刺激和痛快。 洗完澡，老張剛剛在電視機前坐下，畫面突然出現美麗的女主持人，用見慣了的微笑和熟透了的話，開始對他進行安慰，在她給他推薦出第一千零一個配置對象之前，老張狠狠地將遙控按下，就象掐死一隻噁心的蟲子！這是一個程序的時代。他和淑芳的見面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程序中的一個小程序，對於他們這個程序的運用結果，都有不同的程序緊接在下面。老張他將電腦丟棄在那1928，可是，他卻無法逃避程序的運用，在冥冥之中，在無聲的蒼穹下，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程序在不停地運行著，從每一個人的出生到死亡，早就已經設定了。This is the last one！ 老張坐在電視機前發了半晌呆，最後還是無奈地苦笑搖頭：沒有辦法！真他媽的離不開程序了？他想找一個最舒服的解決方法，可是已經將那個破玩藝丟了，看來只好自己解決了。 思慮片刻，決定還是用最普通的法子來解決吧。老張去了一趟藥店，然後隨便倒了一杯水將藥服下，然後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回歸工業時代的呼聲日漸高漲……移民火星的申請今年比往年同期上漲百分之三千，跟程序的普及增長恰恰相同……自殺率居高不下……」 覺察到老張的安靜，程序片刻之後自動關閉。可是，它已經打擾不到老張了。 老張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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